这几年来,各种走出剧院、走进入日常生活空间的展演如繁花盛开,像五年前开始的「超亲密小戏节」,去年台南人剧团的「321小戏节」、原型乐园的「夜市剧场」,今年原型乐园的「跟著垃圾车游台北」、公园好朋友与山东野表演坊的「夜游」……让表演者与观众都体验了超乎以往的观演关系。但除此之外,在真正的「社区参与/介入」上,显然还有待调整行动座标,思考未来可能……
二○一○年飞人集社策划第一届「超亲密小戏节」,悄然启动了一个可见的未来风景。原始设定以偶戏为名(英文为PUPPET FESTIVAL),核心概念为「短短的『小戏』在『非剧场空间』集合成『节』」(注),以借由改变观演形式,松动既有剧场价值观为宗旨。首创以内非典型空间作为短篇实验偶戏舞台,小众分组集体徒步于社区导览及观演间。佳评之外形成影响,遍地开花各色「类小戏节」。
时间拉近至二○一四年,台南人剧团以单一聚落为基地,策划「321小戏节」,首年即借镜超亲密小戏节模式,隔年则摸索出在地性格,加上市集、社区活动,相对于超亲密小戏节仅以偶为题,作品内容集锦荟萃风格殊异,「321」的演出,较具有序列性整体概念,走出自己的路线。
原型乐园在二○一四年底,于花莲自强夜市策划「夜市剧场」,以夜市摊位为外形,观演直接对话为核心,颠覆艺术消费的既定框架。一年后,「跟著垃圾车游台北」则在大台北三个社区(三重、大安、松山),同样以转译日常为手段,触发艺术的生活临场性为目标。形式虽迥异,但精神仍相依。
二○一五年七月,花莲公园好朋友与山东野表演坊策划「夜游」,与超亲密小戏节亦是形相似而有所异,同样小众游走、单点小型演出、观众参与,「夜游」的巧思启于开演时间的叛逆(晚间九点),作品则以爱情故事的五个段落为引,不做导览,仅以徒步串连街区风景,与「321」同样的是,掌握作品关联性,关照整体。
走出剧院、步入社区/人群的剧场显学
以上集中于近两年发表的策演,尽管形式或同有异,仍可归类出共同特征。一、以离开镜框式黑盒剧场空间为理想;二、强调非典型观看经验;三、演出内容多为短篇小作;四、或隐或显,都提及社区介入/参与的论述。而在类近特征下,具特定社区议题的非典型展演、行为,再加上民众剧场、论坛剧场、社区剧场等,则可能构成更完整的非典型剧场图谱。
这一波的风生水起,标志了「走出剧院、步入社区/人群」俨然成为当代剧场显学,也反映出台湾展演空间极大化后的自然抵抗性,当政府追欧赶美,一切以大取胜,市场光谱从创作导向朝商业操作偏移时,仍有艺术创作者(至少小剧场界的绝大多数)不随著魔鬼音乐起舞,走自己的路。
编辑台原本希望笔者聚焦于其中关于社区参与面向的观察,然而,平心而论,若用「强调社区参与」作为共通点,却可能陷入一个美丽的误解,单就以上提及的策演活动来看,一来任一策演论述皆未实质「强调」其社区参与性。二来演出内容及生产过程也不全然与社区产生有感连结。充其量,只能从结果端视之,无法切割因演出需要,而与某个/些特定社群区域产生短暂关系的事实。
需要被厘清的前提是,「社区参与」及「参与社区」是不同的概念。综上述而论,社区的确(不得不)参与了作品,或作为场地使用,或成为导览路线,但策演方或艺术家却未必与社区真心相识相恋,少有作品以当地人文脉络为基础而创作即可得证。大多仍是艺术家的个人创作,无关地理,停留在有名无实、顶多在空间上因地制宜的露水之缘。
但,首先提问的是,策演者、艺术家是否有意以此(社区参与)为名?若非,那么以此批判,便成不义。同样的,社区是否「希望」参与其中,那意味著被干扰、介(侵)入,一阵比手画脚后,可能留下感觉良好的回忆,也可能是无言的社区,甚至没有痕迹。这便是令人遗憾之处,「社区」两字,仅为昙花一现的副产品,郎无情妹无意,彼此从未情投意合,都是外人(评者、观者)说事而已。
下一步的座标重新定位?
可或也无须哀愁,如能因为这样的误读,而让策演者或艺术创作者,得以思考更进一步的实践可能,也不枉此误的美丽。关键可能在于策演者、艺术家得要重新检视调校、确实定位,再据以为重启行动的座标。是与否,皆有可为,但求明白。
值得注意的是,在一片此起彼落中,首开先河的「超亲密小戏节」,也首踩刹车,连续五年后,休兵一年,改为两年一届,不免令人好奇,在「超亲密2.0」里,风景如何?
借由改变既有形式,打破既定思维的企图,是唯一可以指认的共同主旨。包括艺术家/作品之于空间/人文环境的互动是否能更进一步,观众之于观赏既有经验的挑战是否持续,除了创作本身的外围条件(田调人文、社区参与、在地关怀、艺术伦理等)是否被思考,以及策演单位之于核心脉络的定位是否仍在初心,及其初心为何。以上总和,才能有所形成而不沦为自相矛盾的表面风景。更别提,还有土地正义,地理政治……关于图谱的另一端。
尽管此刻有著「被误会」强调社区参与的霾雾待理,需要思考调校的罗盘,不只一二,这一波当代剧场非典型策演的繁花盛景,仍然令人期待。
注:见「超亲密小戏节」官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