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小的个子,却有充满爆发张力的肢体,反差之强烈,让看过简晶滢跳舞的观众无不印象深刻。今年初以《轮》获得第17届英国国家舞蹈奖「杰出女性表演奖(现代舞类)」的她,自承摆不出「美」的姿态:「美一直是我的障碍。对我来说,我的美并不是古典,我的美就是要怪。」她的怪与疯狂被阿喀郎提升了等级,变「脏」又变「野」,却让舞蹈长出新东西……
刘冠详《弃者》
7/28~29 20:00 7/29~30 15:00
淡水云门剧场
INFO 02-26298558
英国国家舞蹈奖在伦敦公布「杰出女性表演奖(现代舞类)」那天,简晶滢正在邻近马达加斯加的留尼旺岛,狼狈地在台风过后屋顶漏水的剧场中暖身,这时她还不知道隔日要演出的安巴公主,已经把她推上世界舞坛的脊梁。
在舞团经理拿著麦克风,对这位一百五十三公分的女舞者微笑后,她蹲在舞台上崩溃大哭,但惊喜与骄傲的感受如潮水般迅速退去,后来她说:「那名字挂在那里,蛮虚无的,人生还要继续过。」就像隔天还是得在漏水的舞台上演出。但她想起了始终支持她跳舞的母亲,「我跳舞,有一部分是为了她。」那天深夜,line群组叮叮当当传来的,都是远在地球背面的母亲一条一条悉心存档的亲戚祝贺留言,「跳舞不能赚大钱,至少让她有了面子。」
我的美就是要怪
「我原本不会活在世上的……」简晶滢是早产儿,从死神手中抢回的生命,体质虚弱又有气喘,母亲娇宠她,即便家境称不上富裕,仍让她学舞、学钢琴。小二升小三那年,母亲要她二择一,她没有犹豫地往舞蹈班走,从此看似极为顺遂地一路与顶尖的艺术家们相遇,蔡国强、许芳宜&艺术家、周先生与舞者们,廿四岁那年,她加入阿喀郎.汗舞团,她大剌剌地笑:「有舞蹈真好,不然我就一无是处了。」
即便被阿喀郎视为「亚洲美少女」,简晶滢性格中却藏著与外表不相衬的火,驱动舞台上野兽般的爆发力。采访摄影那天,她面对镜头,始终摆不出「美」的姿势,最后她腿开开地蹲在墙前,「这才是我」。在学院时,以芭蕾为主的身体训练让她挫折,在舞团时,卡塔克舞蹈中古典身段让她伤透脑筋,「我的身体不是芭蕾的样子,像民族舞蹈有身段和武功,我就是武功的那个,没有身段。美一直是我的障碍。对我来说,我的美并不是古典,我的美就是要怪。」
她的怪与疯狂被阿喀郎提升了等级,「刚毕业加入舞团,身体、头脑都是从台湾教育系统的格式下长大,虽然亚洲人苦行僧,功很好,但太乾净了,不像其他人跳舞这么自由……」舞团中都是身经百战的老手,阿喀郎要求她:「妳可不可以脏一点?野一点?」从《思想伊戈:百年春之祭》中被选中的柔弱少女,到《轮》刚烈强悍的复仇女神,少女以惊人的速度成长,在至今数百场的世界巡演中变脏、变野,长出让舞坛惊叹的样貌,「把自己归零、拆解,慢慢把自己从少女变成……丑女之类的。」
跳舞最重要的就是要不怕死
「我跟安巴是找到彼此吧。」外表天真无邪,内心藏著凶狠野兽,「阿喀郎大概发现我们个性中同样藏著某些执念。这个角色像我的个性,唤醒我的自我意识。一个小时站在那里,妳发起的意念是要杀死这个搞砸了妳生活的男人……」安巴公主体内的火燃起的是简晶滢内在的独立,「跳舞最重要的就是要不怕死。」她语气轻松却隐有视死如归的决绝。
「我的脏,我的无法预期,让作品有新的东西,很多『牵丝』,那大概是作品中的小灯泡,小爆炸。」最常接收简晶滢爆炸能量的是编舞家刘冠详,她在他的作品中总是表现出丑怪、能量饱满、令人惊诧的模样。她坦承,和新作《弃者》另一卡司,云门资深舞者邱怡文相比:「我就是个怪兽啊!」
两人在台艺大相遇至今八年,她直言在所有合作的人当中,刘冠详影响她最深,「从还没在一起的廿一岁,当大家都离开了,我们还留在教室乱玩动作,一直创作,一直发明。从那时跟他玩东西,发现自己好像蛮有创造力,更明白自己适合、擅长什么,自己的武器是什么。」刘冠详在《弃者》记者会时说:「我们从彼此的肢体获得很多资讯。没有她,就不会有现在的我。」
射手座舞者对自由的内在渴求,直接反映在与编舞家的关系,「我喜欢即兴,我需要编舞家给我空间。这么多年了,我们两个在创作上有点难分开,我的身体语汇里有他,他的身体语汇里有我。」他们太知道彼此的喜好,工作不需要太多言语,「跟阿喀郎一样,他有很强的创作直觉,兽性、原始,会给很精辟的字眼,我会从他们的指示再延伸到其他方向。」他们信任彼此的直觉,「当我的直觉在他的直觉中出现,通常会有很好的结果。」「我常常丢很多东西,他可以很快地排列组合,这对他、对我都是好事,因为我的创作技能也被唤醒。」
找回跳舞的乐趣与创造
《弃者》从两人共同创作的《两对》(2015)发展而来,从「对」的两人到「弃」的关系断裂,虽非刻意,但也映照了现阶段两人关系的状态,「这段关系激发我想要创作的念头,这大概是好事吧,让我把被抛弃的自己再捡回来。」
但两人在创作上并未停止探索,「我现在可以用一个很单纯舞者的身分跟他说话。」她分析《英雄》、《我知道的太多了》、《弃者》等堪称刘冠详「家族三部曲」的作品时,中立冷静:「《英雄》像很顺畅的村上春树小说,是文字量最大的作品,肢体较为线条感,到《我知道的太多了》架构不再流畅,而是拼贴式的,对我来说很像毕卡索,切断式且暴力地贴近了他面对妈妈走后才几个月的状态,但仍锁在他个人的情感中。《弃者》则把他自己打开了,我在跳的时候感受到人的综合体,有一种普世性,可以感觉到自己的现在、过去,甚至未来。肢体方面,则从游戏式转变成《两对》中造形的雕像感,有时不觉得自己在跳舞,而是一个奇怪的状态在走,不是流畅的运动,更像物理变化。」
当所有的探索都回到起点,爱舞蹈的表演者又寻回跳舞的乐趣与创造,射手女找到自己的路,带著安巴的火种,要走得更远了。她预计给自己两年时间,卅岁之前将与曾和侯非胥.谢克特(Hofesh Shechter)与阿喀郎合作的吉他手Joseph Ashwin合作,编创独舞,「他私下有一个重金属乐团,这太冲突了,但我喜欢这种落差。毕竟我也是有落差的人嘛,这说不定会很好玩。」她大咧咧地,颇有自知之明地笑了。
人物小档案
◎1988年生,毕业于台湾艺术大学舞蹈系,2012年加入英国阿喀郎.汗舞团(Akram Khan Company)。
◎曾与艺术家蔡国强、许芳宜、周书毅等人合作,参与阿喀郎作品有:《思想伊戈:百年春之祭》iTMOi (in the mind of igor)(2013)、《轮》Until the Lion(2015);与台湾编舞家刘冠详合作作品有《英雄》(2014)、《我知道的太多了》(2016)、《两对》(2015)、《弃者》(2017)等。
◎2017年以《轮》获得第17届英国国家舞蹈奖(National Dance Awards)「杰出女性表演奖(现代舞类)」(Outstanding Female Performance,Moder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