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转换瞬间且无痕,就像幻灯片般俐落切换,舞蹈身体的表演性与日常身体的物质性,便如此交替著在《捕梦》中出现。当梦境夹杂著生活,虚实就总在交错,在虚实无常的变换里,「捕」便成了一种虚妄,是人类徒劳的妄想。
云门2《捕梦》
10/13~22 新北市 淡水云门剧场
这不是郑宗龙的梦,是杨凌凯、叶博圣、吴睿颖、苏怡洁、陈庆翀、许志恒、廖锦婷、邹莹霖、黄咏淮、李姿君的梦。郑宗龙拿著捕梦网,捕捉每个人的梦;编舞家是织梦者,将十位舞者的潜意识织罗成诗。
显现个体性 放松而流畅的变身
斗笠僧、金缕衣、黑毛绒、棕毛绒、花瓣蒙面人是每个梦的主角,一个梦接著一个梦,各自独立成篇又相互交叠,就像有些梦会穿透到另一个梦里去,而醒来后总是记不清先后顺序因果逻辑。音乐设计李带菓以中国器乐晕染现代音乐的声音是梦境的回声,梦的主角在其中弹跳、顿挫、摇摆著骨盆。舞者们绝佳的身体技术一如往常地赏心悦目,这却是我第一次看到他们浮现出如此明晰的个体性,我不禁想到荷兰舞蹈剧场那些极具个人魅力的舞者,总在以精准技术传递编舞家意念的同时,也以对表演的立体诠释捏塑著舞作意义。
或许,时常与不同编舞家工作的云门2舞者,已在长期的训练中积累出一种身体:放松而流畅的变身。这转换自如的身体技术,无疑丰富了《捕梦》的层次:例如一开始舞者们从观众席搬运黑幕上台,就定位后唰地一下就进入表演状态,那些细腻的关节碎动、悄若无声的飞腾跳跃、螺旋型的手臂流转,配上服装设计范怀之的优雅订制服,一切只能以梦幻形容。但当气氛正迷离之时,舞者忽地又回到日常的身体状态,拿著偌大的白纸在舞台上自然走动。这些转换瞬间且无痕,就像幻灯片般俐落切换,舞蹈身体的表演性与日常身体的物质性,便如此交替著在《捕梦》中出现。当梦境夹杂著生活,虚实就总在交错,在虚实无常的变换里,「捕」便成了一种虚妄,是人类徒劳的妄想。
记忆与梦境,都是现实的变体,两者皆存在于人类的意识里,亦幻亦真。从这个角度来说,《十三声》与《捕梦》其实是双生体,一个是编舞家的童年记忆,一个是舞者们的潜意识。郑宗龙一向著迷于探索意识,而《十三声》与《捕梦》正显现他的两种探索方法:《十三声》属于郑宗龙个人儿时的记忆,源于母亲又传的乡野传奇,推动他挖掘故乡的温度与气味,在创作中整合成他对万华的集体记忆与乡愁。在《捕梦》里,郑宗龙退了一步,将自己放在每位舞者的后面,主在将渗透在舞者梦里的恐惧与欲望突显,偶尔点缀些个人幽默。因此,两者虽皆是意识,《捕梦》却不若《十三声》张狂,它节制、典雅、细密,而非张牙舞爪式的诡谲奇幻,因它有著旁观的距离,相对冷静。
被镜头所捕的梦 成了被物化的奇观
舞作最后,舞者在台上如同动态雕塑,观众则被开放上台捕梦,此刻,拍照似乎是最被认为能留住梦的行为。然而,这些原具有生命脉动的意识流,在镜头前却奇异地成了被物化的奇观,这属于日常的一刻因此显得异常虚幻,回首适才剧场发生的一切,却感觉更为真实。观众忙著用手机捕梦,没人发现,原在台右前端被排成圆弧型的石头,早已因众人纷至沓来而纷乱。我不禁想起在山林里用石头标记来路的习俗,当石头乱了,人也就迷失在如梦的山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