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一个中年老外牵手一位年轻盲人总会令人纳闷,我可以从别人的脸上看到疑惑:他们是什么关系?那位老外是牧师吗?或者他们是养父子?事实上我们是不寻常的一对。
第一幕:钢琴家与弹钢琴的盲男孩的相遇
1997年,我在台湾的第4年,某个早晨,我正吃著早餐,电话响了。在电话的那一头,是位钢琴老师。
她说:范老师,我这边有个会弹钢琴的男孩,我可不可以带他过去弹给你听?
我:好啊!没问题!约个时间吧!
她:这学生是个盲生喔!
我:喔!嗯……(我的脑子里马上闪过数个问题:他是一生下来就看不见?他有上一般国小吗?他有导盲犬吗?……但是我的中文并不是很好,在电话上沟通更是吃力,我还是等到见面时再来问这些问题吧!)那可以星期六来吗?
星期六,当许哲诚和妈妈来到我家后,我得到了答案:他一出生就失明,他就读一般国小——基隆成功国小,他没有导盲犬!然后我们走进琴房。
他弹的第一首曲子是萧邦的幻想即兴曲!这首曲子非常棘手,我很惊讶他可以解决左右手之间协调的难题,但最让我讶异的是他弹出来的音色。他弹的是我的琴,我其他学生也弹一样的琴,但是他弹出来的音色就是不一样,更温暖、更迷人,我对这位盲生的兴趣愈来愈浓!但是,我有个更重要的问题想问:他是如何学曲子的?
弹琴时,眼睛并不是最重要的元素。我们用手指弹,用耳朵听,反而眼睛常常会是个障碍!当一位歌唱家唱到深入忘情时,他会闭上眼睛,就像我们亲吻时一样,我们会闭上眼睛来专注一个感官或一种感觉。所以,我们不需要眼睛来弹琴,但我教过的所有学生都是使用看乐谱来学曲子的,我要如何教哲诚学曲子呢?
他解释,台湾有点字谱,但他不会,也不需要。他之前的老师会将曲子分手弹一遍,他用录音机录下来,接著带回家去练。大部分学生在学一首新曲子,会先弹个几个礼拜,等到可以弹快一点、流畅一点,再把曲子背起来。而哲诚是一边学一边背谱,同时进行!
在古典音乐的世界中,乐谱就是曲子的蓝图,就好比一位建筑师需要看著蓝图来了解建筑物的构造一样,一位弹奏古典音乐的钢琴家就会需要从乐谱上学习如何做出音乐。我担心哲诚会错失这种学习过程,所以我在录音给他时,会刻意地不加入任何表情元素而很机械性的弹奏。我在录音时,会告诉他乐谱上的所有指示:大声、小声、断奏、圆滑、渐强、渐弱等。我希望他可以创造出自己的诠释风格,而不只是模仿我的弹法。
当哲诚15岁时,他的演奏愈发成熟,并成功申请进入奥地利格拉兹国立音乐与表演大学就读。几个月后,16岁的他和妈妈及弟弟离开台湾,前往奥地利,展开一段异国的求学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