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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曼三部曲》书封(一人出版社 提供)
艺@书

史诗与扮演:《雷曼三部曲》与表演传统的恢复

一开始,是有人要说故事。

在没有印刷术的年代,古老大地上的吟游诗人,譬如荷马,将八方搜集来的故事重新编纂,储存到google时代的人会叹为观止的庞大记忆中,接著,他辗转漫游,四处说给人听。故事中有角色,有场面,有动作,说故事的人得自己全部包办——这就是最原初的扮演了。

等到《伊里亚德》、《奥德赛》透过文字保存下来,史诗就成了供人阅读的文学经典,原来说故事的表演传统则隐匿在书写之后,逐渐被遗忘。

被遗忘,但是没有消失。在后来希腊悲剧的剧场里,或是英国文艺复兴戏剧的舞台上,这个视语言与说话为中心的表演传统以改头换面的姿态继续活跃,只因为在这两个地方,文字一样是被说的,被演出的,而不是被阅读。

这个持续逾千年的表演传统,后来还是式微了。不到两百年前,角色开始成为戏剧的中心,演员工作的首要在为角色服务:角色要逼真,要立体,要有灵魂。这几乎是现今演员对自己工作的全部认知,也占据了演员训练大部分的科目。但也在不知不觉间,造成了今天表演视野的偏颇与狭隘。

根据《雷曼三部曲》中文版译者朱安如的〈译后记〉,义大利作家马西尼(Massini)在2010年的时候,是以工作坊的形式开始酝酿《雷曼三部曲》,两年后再以广播剧的形式首次发表。换言之,从一开始,《雷曼三部曲》的创作就不是为了阅读,而是为了演出。全书充满了无数的人物,但多次搬上欧陆舞台的制作,则只用了12、15或其他数字不等的演员。一直到因为英国国家剧院现场(NT Live)而为台湾观众广为熟知的《雷曼兄弟三部曲》这个演出,导演山姆.曼德斯(Sam Mendes)更是只使用了3位演员。所有这些演员与角色数字的极度不对等,都指向了一个共同的认知:角色的优越性在这些演出中被降低了。演员的首要任务,再一次,是诉说故事,并在说故事时不但要一人分饰多角,还要包办会出现的角色、行动与场面。角色在这里不用逼真,不用立体,不用灵魂,或者用这个像病毒一样流行但从不成立的字眼,不用「写实」,只要做到让观众与对手演员承认就好。就像小孩子玩扮家家酒一样,没有人(包括小孩与旁观的大人)会因为小朋友不像扮演的爸爸或妈妈,就阻止游戏的进行。角色只需要被承认就好,在扮家家酒的游戏中,在《雷曼三部曲》的舞台上,一如荷马在讲述史诗的表演中。

《雷曼三部曲》可能常因为其宏伟的篇幅被类比为史诗,但在我看来,更好的原因在于它是一个表演文本。译者朱安如自己是演员出身,在语言转化的过程中,很能掌握个中三昧,在阅读时看似逻辑跳跃、意涵模糊之处,其实正是演员的诠释得以介入的缝隙,让文字得以在声音中完整。这样一个表演文本的翻译,既要兼顾中文的信雅达,又要拿捏文字对表演的开放与依赖,加之篇幅繁浩,实在是极为困难的工作。现今这几乎不可能的工程能付印出版,实具有里程碑的意义,不只是因为雷曼家族与美国资本主义兴衰的精采故事,更重要的,这也是一个恢复剧场中表演传统的敲门砖。当你拿起本书,不是当个安静的读者,而是念出声音,给予诠释,你就会听到这个表演传统的回响。

在「读」完本书后再去看《雷曼兄弟三部曲》的演出,更有能力看出后者在改编与删减上的用意与高明,对于学习剧本写作与戏剧构作,这个从文字到演出的比较过程,绝对会是个让人获益匪浅的功夫。这是本书的出版另一个附带的优点。

《雷曼三部曲》的篇幅可能乍看之下有些让人望而生畏,但真正让人敬畏又钦佩的,是这本书背后的野心。它是一本当代史诗,也同时在颠覆与恢复,我们对表演的认知、记忆与活力。

这种格局的野心,正是台湾剧场今天最需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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