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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哲彬(蔡耀征 摄)
艺号人物 People 导演

许哲彬 晃动矛盾的界线,回返理想剧场的原初

2024台北艺术节:四把椅子剧团《太阳》

2024/8/9~10  19:30

2024/8/10~11  14:30

台北表演艺术中心 球剧场

 

四把椅子剧团《独疝其身》

2024/9/20~21  19:30

2024/9/21~22  14:30

2024/9/27~28  19:30

2024/9/28~29  14:30

台湾大学艺文中心游心剧场

「因为我和前川知大长得很像。」许哲彬说。我们刚完成在植物园烈日拍照的行程,本以为在切题的体感催化下,会从许哲彬口中听到关于今年执导前川知大剧本《太阳》的各种深刻分析,然而他就说了这么一句。

前年,许哲彬利用私人东京行程,拜访了野田秀树的东京艺术剧场。离开前,对方忽然提起前川知大这位剧作家,和许哲彬说「有空可以看一下他的剧本,你们长得很像。」当时,许哲彬对前川知大的作品并不熟悉,认真看了下东京艺术剧场传来的相关资料,认为他的创作相当有趣,也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想不到几个月后,台北艺术节策展人林人中传来讯息,说他在巴黎看了一出前川知大的作品,对他的剧本很感兴趣,也另外要了《太阳》这本剧本传给许哲彬看看。

「这么有缘,我当然也很感兴趣。」许哲彬说。除此之外,《太阳》以架空科幻的寓言故事作为背景,是「台湾不曾有过的类型」。种种巧合之下,促成了此次《太阳》中文版制作。

「巧合」,似乎很适合用来形容许哲彬的剧场创作之路——虽然巧合并不代表毫不费力。

从剧场找寻到自身与伙伴的成就感

在台南长大的他,高中就读私校完全中学,沉闷的升学主义让他下定决心「一定要北漂」。当时他对大传、广告颇有兴趣,但在申请入学阶段还剩下一个校系名额可填,于是便填了「感觉有点相关」的台艺大戏剧系,心想「就算上了也可以转系」。想不到真正入学后,遇到了志同道合的同学,甚至一路组团至今(也就是大家熟悉的「四把椅子剧团」),有共同前进的动力,也在戏剧方面找到成就感,于是「就这样走到现在」。

然而,许哲彬身为剧场导演,真正的养成其实是来自他在公馆「挪威森林」咖啡馆打工的经历。

高中时期还在台南的他,就很喜欢跑艺文咖啡馆,特别是台南成大旁一间「国境之南」。老板得知许哲彬即将北上读书,便推荐他去店名同样来自村上春树小说的挪威森林看看。许哲彬先是当了一年顾客,接著开始在店里打工,认识这间「90年代文青集散地」里形形色色的人们,有做音乐的、写书的、拍电影的,也因此对西方艺术、音乐、文学与电影有更深刻的认识,「我是在这里才知道什么是艺术片的。」许哲彬这么说。

如果说「挪威森林」提供的是许哲彬关于艺术认知与创作的养分,那么台艺大戏剧系则更像是他实践之场域。学校里没特别区分术科专长,修了一堂表演课后,许哲彬感觉自己和他人相比,似乎没那么热中于表演,反而是在导戏时获得更多成就感。

台艺大戏剧系每年举办竞赛性质的实验剧展,奖项以「金狮奖」为名。大四那年,许哲彬执导加拿大剧作家魏格娜(Colleen Wagner)剧本《纪念碑》(四把椅子剧团后来也曾重新搬演),描述「一位年轻士兵奸杀23个女人之后、在获判死刑之前,却被一位神秘女子搭救、折磨的奇特经历」。演出大获好评,「几乎所有能拿的奖都拿了,对那时的我来说是很直接的肯定。」许哲彬说。也是因为这出戏,让他与当时伙伴「有了动力或一点踏实感,觉得我们毕业之后也可以继续做剧场」,而有了四把椅子剧团的出现。

许哲彬(蔡耀征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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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创作到教学,探问剧场内外的各种可能

四把椅子剧团伙伴除了有《纪念碑》的演员如王安琪与杨一嶙,还加上一入学就混在一起、参与所有大小呈现制作的竺定谊、林家麒(老爹)等人,一直到现在,始终都是许哲彬排练场无法错过的固定班底。近20年的好情谊,对台湾剧场生态来说,是很难得的事情,特别是历经从学生到专业剧团的不同阶段,却依然保有稳固的伙伴关系。

然而这其实回应了许哲彬对「剧团」本质的想像:「剧团的英文就叫做『company』,是彼此陪伴的意思,意味著我们必须要花很多时间聚在一起;若陷入『效率』思维,才是最可怕的事情。」即便日后陆续面对不同背景的新演员,许哲彬依然会花上许多时间和对方聊天、分享生活经历或是各自看到的有趣作品。对他而言,剧场的「集体感」(Ensemble)才是最理想的原初状态。「台湾剧场的独立接案环境,其实很不健康。」许哲彬强调:「不该是排练时间到了,大家用『专案』的态度来完成事情。」

这也意味著剧场创作的矛盾:「我们必须在各种限制条件下完成演出,包括预算、有限时程等,但重点在于我们如何找到最不被限制的自由,不断去晃动那『矛盾』的界线,才能找到面对彼此(合作伙伴)的方式。」他引用华裔作家徐华回忆录《Stay True(保持真诚)》书中文字「友谊在于去认识的意愿,而非被认识的渴望」——要在剧场建立关系,首先必须对对方产生兴趣,「但不只是对他们的『技艺』感兴趣,还要对他们的『人』有兴趣。」也因此,他在创作中的成就感,更在于「是否让大家都能有成就感」。

近年除了四把椅子之外,许哲彬也偶尔参加友人们以「发条鼻子」名号推出的跨域制作,包括疫情期间在北美馆展出的《howwwwwww》,挑战线上线下之日常观看。对许哲彬来说,与发条鼻子的合作像是一种调剂,得以在美术馆场域挑战有别于剧场的观演关系。「那次在美术馆展出作品,我认为面对观众的状态是很不一样的,剧场观众常会把自己当作消费者,在美术馆则可以持比较开放的心态。」许哲彬说。此外,发条鼻子成员大都是剧场出身,却来自不同背景,彼此讨论时既延续集体创作的概念,却也碰撞出更有趣的火花。

同样让许哲彬得以抽离平日工作状态、以客观角度重省自身的调剂,还有「教学」这件事。一方面,许哲彬从头学习如何「系统化」自己这几年的导演工作;另一方面,每次看到学生纠结于一些实在不需纠结之事,也让他跟著自我检讨,从而转化工作心态。

到底台湾需要什么样的戏剧教育?许哲彬给出了很不一样的答案。

面对串流世界,现今世代所感受的速度感、专注度,已和过往大不相同。很多时候我们所以为的经典、或者学院所认定的经典,不见得真正能和新世代创作者的生命产生连结。「回想我自己在读书时读到所谓的客观经典,有时候却也是没有共鸣;于是我更不想去定义哪些是非读不可的经典,反而是要让学生们找到自己人生的『经典』,让那些作品成为出发点,引领他们走下去。」许哲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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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哲彬(蔡耀征 摄)

创作,反映自身,也制造与当下的共鸣

许哲彬与四把椅子剧团近10年搬演的作品,有大半以翻译、转译文本为主,既有在地化后的「经典」,如《全国最多宾士车的小镇住著三姐妹(和她们的Brother)》、《遥远的东方有一群鬼》,也有当代剧作如《好事清单》、《呼吸》。然而无论如何,许哲彬最在意的,还是作品如何与自己所处的当代台湾社会产生共鸣。

毕竟曾在英国留学的他,本有机会留在英国剧院工作,「但我如果留下来,只是满足自己虚荣心、拿个漂亮履历,只能服务当地观众,我却对他们的社会脉络不够熟悉。」那么,许哲彬和台湾剧场环境够熟悉吗?回国多年,他坦承自己始终有种不适应感,认为「这里环境太小,太过需要彼此相挺,反而陷入『发扬台湾文化』的情勒。」

当局者迷,这或许也是他在翻译、转译剧本中所拿捏的距离,一方面透过他国作品,以客观角度探讨自身议题,另一方面也借由在地转译,让故事与台湾脉络更贴近。

回到即将在台北艺术节演出的《太阳》。剧中以太阳将人类分为两个种族,染疫后的新人类「诺克斯」统治世界,却晒不得太阳;旧人类「克里奥」能在阳光下自由活动,生存区域却日渐紧缩。两族群间的对立,既是今日世界缩影,也让许哲彬想到台湾现况。他指出:「剧本就像镜子,反射你心中所想,而非实际隐喻。」前川知大刻划的科幻世界,蕴藏某种佛教般的内省思想,反而得以在简练舞台上,映射出个人内在的无尽想像。

很难想像,以开放心态将所见所知化为创作的许哲彬,近日最大的享受竟然是开车。许哲彬说:「密闭空间让我很有安全感,还可以满足我的控制欲,知道自己要去哪。」矛盾吗?毕竟剧场就是个矛盾的地方,此处的安稳与限制,是为了冒险于他方。

许哲彬(蔡耀征 摄)

许哲彬

四把椅子剧团艺术总监,英国皇家中央演讲戏剧学院剧场创作硕士。现为国立台北艺术大学戏剧学系专任讲师,曾获选为《PAR表演艺术》杂志2021年度人物、云门创计划受奖助者,以「集体性」为创作宗旨,聚焦于文本为核心的「新写实」美学,多部作品曾提名入围台新艺术奖。

本篇文章开放阅览时间为 2024/08/02 ~ 2024/1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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