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妮爾
1989年生於台灣宜蘭,東華華文所創作組藝術碩士。向予書苑文化藝術工作室負責人。長年從事藝術文學專訪、側記、評論之工作。創作體裁橫跨散文、小說、劇本與童話。2018-2020年台灣表演藝術專案評論人;勵馨基金會《拾蒂》三部曲編劇;著有散文集《我家,或隔壁》、長篇小說《卡西與他們的瓦斯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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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光燈下 In the Spotlight 編劇
李屏瑤 如貓的溫柔,冷靜專注也可柔軟呼嚕
李屏瑤養著一隻黑貓。小小一隻,好像餵不胖一樣,橫豎不超過3公斤,充滿她的手機相簿,像是黝黑的月亮,比夜色還乾淨。 聊到貓的時候,李屏瑤的肩膀才會鬆下來,忘記是自己兩廳院駐館藝術家,忘記她的散文《台北家族,違章女生》坦白了那麼多歪斜而無解的記憶,也忘記她蓄著一頭短髮,同時忘記,至今她走進女廁的時候依然會招來一些「神秘的側目」。 明明,她是以劇作家的身分應允受訪,不過有些時候,更希望以「養貓人家」的角度去思考她,如此一來,方能明白她的溫柔從何而來。 養貓以前,談談他身邊的那些大人 在養貓以前,李屏瑤是怎麼長大的呢?更精準一點,這個問句應該是:「妳是怎麼長成『現在這種』大人呢?」 爬梳李屏瑤的創作軌跡,最早在PTT發表小說《向光的植物》,她說自己想要寫一個女同志不會自殺的故事;而後以劇本《無眠》報考北藝大,又是討論人底心求生、同時求死的渴望,無論寫哪一個故事,她的創作都看似冷漠,實則柔軟,像是用冰包著一團火一樣。 這有點不太對勁,她應該更殘酷一點才對自小,她在性向認同的光譜中疑惑自己的位置;長大後時常因為髮型或穿著招來閒言閒語,希望她「作為女生就要有女生的樣子」。李屏瑤說,以前她沒想過這件事,放在她心中只是:「要怎麼做,才不會成為我身邊的那種大人。」她說,只要這樣想就可以了,「雖然我長大的過程中沒有遇到什麼值得仿效的對象,至少不要成為『那些人』就好。」 舉個例子,國中時她進入一所私立女校,「那是天主教學校,有個傳統是聖誕節前,各班前三名要扮成天使,到附近的學校報佳音,我記得好像還戴著一個用鐵絲做成的翅膀吧?」她說,那記憶實在是太痛苦了,不光是報佳音,而是整間學校瀰漫的專制氛圍,乃至對女孩子的刻板期待。「念了一年我就拜託家人讓我轉學,實在是待不下去。」 話是這樣說,但是離開學校、回到家以後的世界也沒有比較好。自幼父母離婚,李屏瑤的生活經驗離不開母親的大家庭,「印象中,任何長輩只要覺得你做錯事情,都會覺得他們有權利管教。我那時候就常常被打啊,誰都覺得自己可以過來處罰我。可是我也沒有因為這樣就變得很順從。」她說,沒錯,認真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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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專題 Focus
楊書涵 學習好好做人,而非做一個好人
青年指揮家楊書涵,2023年初上任美國印第安納波利斯交響樂團助理指揮。他形容指揮的工作,彷彿「賦予自己另外一種人格」的感覺,語畢,靦腆一笑,解釋:「我本來是一個很內向的人,也不太喜歡人多的場合,如果不談論音樂的話,我可能會失去講話的能力。可是我現在,常常一口氣要跟一百多個人一起工作,在很快的時間內做出決定與指示。」 與其說是音樂改變了他,不如說是他熱愛音樂的心,讓自己的性格急轉彎。因此,問及對於指揮這份工作的想法,他忽然又刷紅了臉,說:「我這樣講的話你一定會覺得很奇怪,可是我真心這樣覺得。」接著,他篤定而緩慢道:「指揮的工作嘛就是幸福。我覺得能夠成為一名指揮,真的很幸福。」說完,好像自責這個形容太老哏了,他害羞地低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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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專題 Focus
曾維庸 在音樂裡,人那麼渺小卻有那麼多幸福
「我一直在想,如果人們感受不到衰老,那麼時間的意義,是不是就不存在了呢?」現任灣聲樂團駐團指揮家曾維庸說。 對於時間的體會,他先談的不是節奏與樂譜,而是肉身被時間磨損後的感受。心理學上有一個很美的詞彙「心流」,意指人全神貫注於某事,沉浸到忘記時間的心智狀態。然而,即便心神感覺不到時間,身體也確實在時間的齒輪中被刻刻消耗著,這一點,曾維庸在2017年香港中樂國際指揮大賽上體會最深。 他回憶,適逢決賽現場,「我在上台前的那一剎那,我整隻腳抽筋,然後接下來就感覺整個人都不對了。」這個突發狀況,可說是全然改變了他作為指揮家的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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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專題 Focus
吳曜宇 在一條孤獨的路,找到不同的眼睛
10年前,若以「橫空出世的奇才」形容吳曜宇,大概也不會有人反對。雖然自小學音樂,然而大學唸的是傳播學院,且是輾轉到了研究所才踏上指揮這條路,沒想到僅念了兩年,就拿下舉世聞名的「貝桑頌指揮大賽」首獎。 那時候的他,年僅24歲。 而後,收到無數國際知名樂團的邀請,幾可說是以指揮棒環遊世界,同時,他在今年度被委以重任,接下高雄市交響樂團的指揮。如今,請他回望那個大獎,他說:「當然是很開心的,之後參與的任何一個比賽都沒有這麼高興過。」然而,卻也是這個獎,讓他陷入深深的迷惑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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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劇 在事件暗黑的背後掘探
詹傑✕黃郁晴《罪.愛》 人性陷落中的療癒之光
劇場編導黃郁晴才剛在2023年初交出備受好評的話題性劇作《藝術之子》,討論MeToo議題已夠深沉漆黑,卻沒想到她好像還不肯放過自己,年末又牽起金鐘編劇詹傑的新作,兩人合力推出的《罪.愛》,在啟售以前就備受討論沒辦法,本戲主打的議題太聳動了,以台灣著名的犯罪案件為原型,往內爬梳。許多犯罪故事在報導當下都曾引發社會劇烈的震盪,而在經歷看似漫長的震盪過後,然後呢? 這個「然後」,才是《罪.愛》欲挖出的內裡。 一篇報導,一位記者,一場陷落 導演黃郁晴與編劇詹傑有許多共同點,不只是兩人都曾為兩廳院駐館藝術家雖然,也的確是因為這層機緣,讓過去未曾合作的兩人有機會在共同的會議中串起本次的緣分也不只他倆都是基隆人這層地緣關係。在創作上,他們最大的共同點是「溫柔」這回事,二人的溫柔都似夜晚,黑黑地把許多傷痕覆蓋住,且讓自己卻睜著眼想把事情看得更清楚。 本次《罪.愛》幾可說是在這樣的氛圍中進行的。 詹傑聊起本次創作契機,是受記者胡慕情的報導影響。胡慕情長期關注各敏感議題,2016年曾經在《端傳媒》發表〈血是怎麼冷卻的:一個隨機殺人犯的世界〉,以2012年湯姆熊殺人案為主軸,寫下萬字長文,環繞殺人犯的內心乃至周邊家屬;接著,在2020年又於《鏡週刊》發表「台灣首起集體虐死兒少案談調查日月明功」系列文章。 詹傑說,在閱讀胡慕情的報導時,有一種特殊感覺是:「那些犯下驚人案件的人,樣貌其實非常平凡,就好像日常生活中會出現在你我身邊的人一樣。」 正是平凡的日常,挑起他向下探求的好奇,而非事件的獵奇性。因之於此,詹傑在撰寫劇本過程中,特意刻畫一名女性記者的視角,角色概念固然有意向胡慕情記者致敬,但寫到最後,卻是想討論其他更深沉而難解的情感,比方說:作為旁觀者,是否有可能在抽絲剝繭事件的過程中,發現自己其實涉入太深,而成為一位當事者?當無法再以純然的旁觀冷眼「目睹」,無法說服自己一切事不關己,自己是否正一步步陷落無可挽回之境? 詹傑渴望探求的就是這份陷落,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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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號人物 People 劇場編劇、導演
謝念祖 跟觀眾站在一起的時候,喜劇就是自由的
謝念祖說喜劇是自由的,「因為是大家都可以講的啊,只要不傷害到人、不要違背社會規範,喜劇就是自由的。」說著,感覺前後句兜不起來,又是自由又是規範的,分明限制重重,哪個才是對的? 不過,仔細一聽,謝念祖說的的確是「自由」,而非「容易」,喜劇和自由一樣,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他畢竟不是為了容易才做戲的,純粹就是喜歡全場笑起來的感覺。 做喜劇的我,是個異類嗎? 謝念祖說自己在念戲劇系的時候就屬「異類」,而自2005年投身綜藝節目編導,開始製作《全民大悶鍋》時,他的異質性就顯得更高了,創作思維開始分成兩類:電視上的笑點以及劇場裡的幽默。總而言之,其作品橫豎都得是好笑的,無論螢幕前或者是劇場裡皆然,也必須如此他天生喜歡看大夥兒笑成一片的樣子。 「我是國立藝術學院第8屆的,記得當時因為學校資源有限,一班只能有6個人主修導演,只好展開徵選,要我們各自導一齣短劇呈現。那時候我導了經典喜劇《誰在一壘》,大家看了都好開心。不過,有個老師就問:『你一路走來都做喜劇,這樣好嗎?』」謝念祖回憶大學的這段往事,說的歷歷在目,他也清楚記得,自己那時候還沒來得及回應這問句,另有位老師便率先開口:「若有個人都去打NBA了,就不要讓他去踢足球啦。有天他想做悲劇自然就會去了。」 言下之意,鼓勵謝念祖不要客氣,朝喜劇的球路邁進吧。 「這個老師,就是羅北安。」謝念祖說。 時隔30來年,他想做悲劇的那天還沒來到,依舊滿腦子想著哪裡好笑往哪裡衝去。多年前,謝念祖從劇場到跑道綜藝節目,接著成立了自己的團隊「全民大劇團」,捕風捉影社會中的議題時事,任何嚴肅的想法,被他相中以後,都是喜劇。 比方說《當岳母刺字時,媳婦是不贊成的》講的是婆媳交惡問題,卻能被讓全場讓樂得笑中有淚;《最後一封情書》講述安寧療護,哇,這夠沉重了吧?然他精心安排,使故事中間殺出叔姪聯手詐騙遺產的情節,荒謬非常;就連在疫情中誕生的《仁愛路六號》亦然。 還嫌故事太離奇?現實的荒唐事更多 《仁愛路六號》本由公家機關委託製作,要求與國父紀念館之地利位置扣緊密扣合,「邀請的契機,就是因為國父紀念館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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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光燈下 In the Spotlight 劇場導演
李銘宸 對於劇場,不能喜歡太多?
李銘宸多年來的創作觸角總是如此敏銳地捕捉世界。生活不用給他太多,一點點小事就能夠引發其無窮盡的創作想像。 能編、善導,偶爾演戲,李銘宸同時富有設計長才。不知是否因為多重身分經常在他腦袋裡跳換,其感受世界的方式也是跳躍轉變,被常人捨棄的美感意識,他喜歡撿起來琢磨玩味,如去年的《超級市場 Supermarket》,明亮開放的空間,在他的創作成的博物館、美術館的人文場域;又或者是更早以前的《解体素描》,是他從日文的「解体」對應中文的「拆除」意涵兩相對照玩味,一路延伸,使該作品試圖解放既有空間的組成,邀請觀眾以感知經驗重新拼裝熟悉的場域。 李銘宸怪得有趣,行之數年,也從小劇場一路走到了大劇院。 旁人看來,那像是一條理所當然的路徑總是如此,必須如此,創作者累積步伐的終點不總是為了擴大自己的舞台嗎? 「30歲以前,我會覺得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特別這又是你喜歡的事情。」李銘宸說,然而近年最困惑他的關鍵卻剛好也是這份「喜歡」,他說:「這幾年我常常想,只是因為喜歡,就一直做,這樣真的對嗎?」 以為工作必得是你所喜歡的選擇 新北人,美術班,康輔社李銘宸的學生經驗養成,隱隱給予他走向劇場的3個關鍵優勢:好動的細胞,美感觀察,以及「我比很多人幸運太多了,至少家住台北,沒有那種找不到工作就要回鄉的壓力。」他說。 回憶學生時期,李銘宸不會說那是戲劇的發端,充其量就是性格的養成,他說:「國中高中的時候就會帶隊參加話劇或者歌唱比賽呀,也不是說意識到自己有什麼才華,那種感覺比較像是我站出來說想做,大家跟著附和『那就給你做吧』的氛圍。所以高中說要考戲劇系的時候,同學也跟著鼓譟,說什麼『超適合你的耶』這種話。」 結果呢?他沒考上。 大學放榜那天,沒人敢找他說話,「我想說也不用這樣吧,哈哈。」他自嘲,「我念美術班的,考大學時視覺美術相關科系跟戲劇系都想念,也兩個都去考了。」那一年,李銘宸去讀了視傳系,邊學以拉(編按:Illustrator,圖形製作軟體)邊複習搶救國文大作戰,又戰一回北藝大戲劇系,這回上榜了,「但我不是因為不喜歡視傳系才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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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專題 Focus
壞特 ?te的爵士起點 一夥人同在的靈魂撞擊
爵士也許無法解釋她的靈魂,但的確是引領她走進音樂的大門。 壞特的第一張專輯《A Bedroom of One's Own》就拿下金曲新人獎,她回憶一切的起點是台大爵士樂社,彼時的她正處於休學階段,抱著一把吉他彈得不太好,那畫面大概有點青澀吧?看著大家自在地暖身練習,卻沒因此被嚇著,那時她是這樣想的:「好想要變強喔。」想跟大家一起Jam(即興),想讓腦中的聲音自然地傾洩出舞台。這個想法盈滿她的房間,幾年以後,壞特的音樂在疫情最猖狂的那幾年,正式盈滿於眾人的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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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專題 Focus
壞特 ?te:走出房間,以自由的心迎戰生活
壞特說她的出道是一場意外,自由也是。 試想,10幾年間在台灣升學體制中成長的普通人,試著拿起一把吉他,在房間哼哼唱唱,接著忽然之間收到大量的矚目對壞特來說這道突如其來的變化,根本還沒來得及讓她看清自己要的是什麼,「對我來說,這樣的改變起初是很突然的,不只發現自己還不懂得做選擇,也還不確定知道自己喜歡的、或者想要的是什麼。」 因此,第2張專輯《Way out》所標舉的「出走」,毋寧是她沉澱後的反思,是其逐步蛻變的樣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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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專題 Focus 關於沉暗歷史
陳芯宜:自從遇見無法離開的人,我已不是原先的我
身為一個創作者,是否耐痛度總得比別人高上許多,才能夠預先承攬許多的悲痛,並以創作翩然抵達觀眾面前呢? 看完《無法離開的人》,這樣的疑問就更深了。 《無法離開的人》是陳芯宜的第二部VR作品,以白色恐怖為主軸,使歷史上塵封的記憶復活,藉由影像,受難者總算遞出了一封遲來太久的家書。陳芯宜自大學時代加入黃明川導演的團隊學習,因參與「二二八口述歷史」打開她觀看社會的另一雙眼睛,該作品全長30分鐘左右,卻也是她歷經數十年的積累,吐出一道深深長長的嘆息。 「這麼說來,我應該算是個很可以忍受痛的人吧?」陳芯宜說,自大二弟弟過世以後,她感覺已非原來的自己,一雙死亡的眼睛似乎變緊緊黏著她,經常以死來思考自己的生,「不管我做任何事情都有死亡在看我,『在我死後會不會覺得後會對不起自己』的這個眼睛始終存在。」 拍攝《無法離開的人》時,這雙眼睛也是如此黏著她的。因此陳芯宜說,面對這段大歷史,她其實有部分是很能感同身受,「家中有一個人不見了,家人對這個空洞的思念,連要傳去哪裡都不知道,餘生的心都會懸吊著、無法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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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專題 Focus 關於體制暴力
李奧森:警察是置身於所有混亂中的「共同他者」
同時跨足視覺藝術與表演藝術的李奧森,某段時間甘願活成徹底的「他者」。 李奧森曾經留學美國、住過中國、待過《破報》、其後又曾流連於恆春,輾轉漫遊,不急著被定錨,他說:「那時候真的蠻快樂的,特別是在恆春的時候,早上戴著安全帽騎車,經過海邊就在沙灘上躺好幾個小時,帽子也沒脫。」 彼時他已自紐約州立大學電影系畢業,副修社會學系的經歷,也使其對社會的關懷始終如一。即便在那些空蕩蕩、無所可做的時刻,過去漫遊的過程依舊使他長出敏銳的觸角,時常能感知社會結構之下的巨大疼痛。 「我好像,很會想像別人的悲傷。」李奧森說,不大確定似的,像是摸索著自己的心,慢慢地說話:「我在美國唸書的時候認識一群朋友,有個人10幾歲就幫父親背下幾千萬的債;有個人的母親自殺,而自己是第一發現者;有個人不斷嘗試吞安眠藥自殺被救起,最後仍舊離開了。在20歲左右的年紀,我就遇到了各式各樣的人,自然會發現:原來他人的內在這麼複雜。」 目睹他人悲傷湧進,李奧森在沉澱自身過後,慢慢嘗試「做些什麼」。先是與夥伴陳必綺以「鬼丘鬼鏟」的名義發表創作,結合影像設計,不急著去定義自己,且讓己身無可定義的狀態自由探索、移動,輕觸諸多邊界,因此彼時的作品,之於觀眾來說也許更像是不小心打嗑睡以後的一場夢境,恍惚迷離,若有似無,難以被語言定型。而後,李奧森以自己的節奏緩步慢行,推敲出獨屬自己的敘事語言,今年7月即將登場的《切割、破裂、凝聚、碾碎、警察》(以下簡稱《切割》),即是一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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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專題 Focus 關於青春狂暴
趙偉丞:那個離開的人,也有可能是我
青春是否總免不了大痛一場呢?將於今年6月底搬上舞台的《跳躍少年》也許能夠回答這個問題。 《跳躍少年》是由青年創作者趙偉丞編導作品。記錄著千禧世代中成長的少年,如何被流行文化所哺育,過程夾雜的日漫與台灣偶像劇的成分,聽起來熱血激昂,而所謂熱血青春,不正總是藏著大量暴力的影子嗎? 那些年的偶像劇或者知名動漫,誰不是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這無形中影響一群血氣方剛的男兒們,透過打架來學習、模仿、結識志同道合者,甚至透過它來認識自己──趙偉丞便是其中之一。 「我還記得小學時,我們一群男生會揪隊打架,約在學校地下室有軟墊的地方,那是我們下課後的『躲貓貓』,躲在地下室學習怎樣打人最痛,結束後還會聚在一起討論哪裡的傷害最大。我就是在那時候知道,人類最重要的武器是手肘,膝蓋次之。我們打是打真的,卻都沒有傷害對方的意圖。」 這個另類的躲貓貓活動,在某個同學被打出明顯的傷口後告終,師長與家長嚴厲制止,長輩不明白這群孩子到底在追求什麼,就連趙偉丞恐怕也是後知後覺地發現:「真要說起來那個時候的我們,可能只是希望被看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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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光燈下 In the Spotlight 戲曲演員、導演
兆欣 包容自己的有限,探求可能的無限
兆欣說名留青史的藝術家,似乎都有一張抽菸的照片,於是他問:「能幫我拍一張嗎?」說想看看自己拿著菸的時候是什麼樣子。於是,見他自盒裡敲出一根菸,又一面難為情地笑著:「演員好像都被期待不能抽菸的,特別是戲曲演員,因為傷喉嚨。但我也是有原則的,穿戲服的時後絕對不拿菸。」他很早就認識菸為何物,因年幼父母逝世得早,母親過去時常吸菸,因此他都是以菸代香,祭拜他們。 學唱旦角已大半生的兆欣,其實亦將部分的「旦」穿進身體裡,向外望出去的眼神偶爾銳利偶爾媚,菸霧的淡光正掐在他兩指之間。 不按牌理出牌,走一條非常軌之路 許多事情從結果回頭推敲,一切都會變得很清晰。 若照時間順序來看,兆欣的學生時期過得中規中矩,與尋常的學生別無二致,恰好在高中那年的校園講座上認識了京劇,從此一頭栽入。雖然如此,與就讀傳統劇校的演員比起來,他的起步仍晚了;大學讀的又是傳播,像是把自己裁成兩半,一半是時髦的大學生,一半又往戲曲的浩瀚中潛入。 不過,若將這段歷程倒置回來,軌跡便顯得斑斑可考不按牌理出牌,才是兆欣的本事。 「小時候我愛畫畫,畫到忘記吃飯,半夜爬起來繼續畫。但我也沒上過素描課,對於整體形象抓不住,像是小時候畫個溜滑梯,就只能是平面的滑梯,好像看東西無法用透視法的方式捕捉。」兆欣說。此事單一看來彷彿是個缺陷,但若與其他散落在生命中的落點連起來看,就成了一種風格,像是他說:「我後來在台北新劇團做的第一齣戲,台上10幾個演員,我讓他們做山膀、雲手等,都是些傳統戲練基本功的動作,很多人當時可能覺得這是在幹嘛?可是即便是簡單的動作,改變速率、力氣,重新排列組合以後,還是能找到新的意義啊。」 年幼時靜不下來,戲曲好像帶給他一條沉潛靜默的可能性;而自高中才被打開戲曲雙眼的他,又替那應該靜默的路途,開闢了喧嘩的實驗性,他形容那段時期的自己「很年輕啊,做什麼都有種自以為是的心情、衝鋒陷陣,以為我帶動京劇演員的主動性。」 如今這行走了20餘年,或許兆欣已明白自己能力有限,卻不可否認他的確主動帶著自己,帶著這個不願服輸的身體,走了很長一段路。 出走與回返,都是他自己的選擇。「2018年時,我一度對身處的環境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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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光燈下 In the Spotlight 演員、編劇、導演
徐麗雯 使我著迷的美,總是帶著幾分畸怪
如果說女人如水,那也應該是流動的,徐麗雯就是流動的狀態。 長年遊走於演員、編劇、導演的多重身分,徐麗雯何以有哪麼多的選擇?她說,那只是她「沒有放棄其他的選擇」而已。身為一位創作者,本可以沉靜,可以喧嘩,可以站在鏡頭前面,也可以安居鏡頭之後,徐麗雯寫字,說話,思考,如水一樣移動然而,他者能否同樣以流動的眼睛,去認識這位創作者?認識她與生俱來的多面向?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真實,不只有一種長相 社群媒體上的徐麗雯有很多張臉。這句話不單指她演繹過的那些角色,也指的是,在出席不同場合時,她的樣貌經常被賦予不同的妝容,畢竟那些妝都來自不同的彩妝師之手。 「我是真的沒有化妝能力的,現在留下來的化妝用品已經是大學時期用到現在了?」說著,連她自己都笑了起來,「我好像應該得學一下,但又對那些事情沒有興趣。」 對化妝沒興趣,大概是因為她把多數心力花在與人的溝通上了。 比起是否好看,徐麗雯更在乎如何與他者相遇,產生對話,激發共感。而她既能編導,又能演戲,可與大眾對話的選擇性就多了起來透過作品交流是一種方式,而出席公開場合也是。偏偏,後者偶爾會帶給她一層薄薄的困擾。 徐麗雯謹慎地說:「有時候很想出席更多活動的場合,期待與大家進行真實的互動與交流,但如果主辦方或是我沒有預算的話,就無法帶妝出席,這多少會讓我有些猶豫。」話說得那麼謹慎,是因為她明白「真實」的定義能夠有多少個形狀。 經常轉換身分的徐麗雯,似乎也長出多面向的觸角,能夠同理大家對於「真實」的理解有多不同有些人期待的是導演的她,有些人想像過編劇的她,有些人看見了演員的她。人是擁有那麼多的可能性,然而一旦你只符合某部分的真實,似乎就背棄了另一樣。 因此,即便今日以編導身分出席公眾場合,她作為演員的那個面向,也恐怕會被另一雙「目睹過真實」的雙眼觸及,不可不謹慎。因為如此,現身大眾面前,她必須撐起起更多責任,時時刻刻把每一種身分都穿戴在身上。至於外貌的美醜,應只是我們肉眼能看見的其中一種。 成為演員以後,「漂亮」彷彿便不再一件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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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專題 Focus
林孟寰 牽纏經年的戲緣,也許一生只夠愛一次
2018年,林孟寰受邀擔任臺中國家歌劇院的駐館藝術家,那是一次難得的體驗,一來源自他身為台中人的地緣背景,二來是他與同為台中人的大作家陳千武之玄妙連結,「我母親很早就認識千武老師,這名文壇領袖寫下的作品長年吸引著我。」 如今細數來時路,他編劇生命的軌跡變得很透徹:自台大戲劇系打磨,匯聚編導的養分;寫過兒童劇,加深他與觀眾的連結;參與電視劇,磨練他與團隊溝通的延展性;期間,寫作劇場作品無數。涓滴匯聚,最終方能回到年少時期的初衷,於受邀駐館當下,將擱置在心中多年的心願搬出,以陳千武的小說為基底,寄託音樂劇的形式,溫柔包覆沉重的歷史,搬演上台,交出最新代表作《熱帶天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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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專題 Focus
吳瑾蓉 不奢求當個快樂的編劇,只求平靜地寫
過去有好幾年的時間,吳瑾蓉的生日願望都是能夠成為大牌編劇。只要夠大牌,劇本就不會被改得面目全非了吧?就能夠留住自己寫出來的角色了嗎?她寫了好多年,願望還沒成真,自己卻要被榨乾。此時,昔日的創作戰友楊景翔向她提議:「愈是這種時候愈要回到創作本身。」 「我很相信他的建議。也很想從影視回來寫劇場的本,回到整個團隊能給予編劇最大程度的尊重,回到能夠一起討論的狀態。可是,這真的有可能嗎?我當時只覺得這個想法好奢侈」吳瑾蓉說,那份讓自己的心歸於平靜的嚮往,便是《單身租隊友》,乃至於電影《關於我和鬼變成家人那件事》的起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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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專題 Focus
詹傑 只需撈起苦痛的漣漪,不必是大藝術家
2014年以電視劇《刺蝟男孩》拿下金鐘獎最佳編劇時,身為共同編劇之一的詹傑說當下其實沒感覺太激動,「因為距離寫完、已是約3年前的事情了。」不過,他當然同意這個劇本深深影響其日後的創作思維。 例如速度,他說:「有些人會問我創作靈感哪裡來?我想說哪有這種東西啊,寫不完的時候坐在便利商店都能打字啊。寫劇本當下的快樂是零,也無所謂靈感。」另外,又如觀點的變化也是,「因為寫那齣戲,在田調過程中認識後多人,看見這塊土地上有這麼多故事,才回頭仔細想想,還有哪些事情可以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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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專題 Focus
林恒正 這行業,讓傲嬌的牡羊座也甘願臣服
設計師林恒正說起話來像是一道雷,談什麼都單刀直入,例如這句:「台灣劇場一般很尊重導演,但我可能就是一個比較不聽話的服裝設計吧。有些團隊喜歡說:『導演說要換掉這個』,我聽了就不悅,為什麼啊?你要先說服大家你的想法是什麼才對。劇場應該是團隊的展現,而設計,則是溝通下的產物。」 雖是如此,與其個性相左的是林恒正的設計美學,相較其性格,則是低調安靜許多,他形容:「我喜歡低彩度、加一點藍灰色的那種。所以每次設計作品的時候,我都會一直提醒自己:要再放重一點色彩啊!不然連我母親過來看,每每都能一眼就發現哪個是我設計的作品。」 牡羊座的林恒正,把自己活成一把火,敢於發聲,強迫嘗試,即便任職大學教授,還是不斷把自己往比賽現場推去。他說劇場就是如此啊,「在劇場做服裝設計其思維要瞻前顧後,不像流行服裝只要一個勁往前衝刺。劇場設計如果無法從生活中汲取靈感,就什麼都沒有啦!」 又恨又甘願,劇場就是有這魔力 一再強調劇場服裝設計「瞻前顧後」的特性,其實無意間透露林恒正念舊的特性。 「之所以會從事這行,大概是受外婆影響太深吧。」林恒正說,他的外婆早年學習日本音樂藝術,一輩子身體力行,演繹何謂優雅,何謂美。耳濡目染之下,使他也一心嚮往美感的詮釋,卻也曾不小心弄巧成拙 大學時的指導老師是知名劇場服裝設計靳萍萍,林恒正談起當年:「我學生時期很臭屁啊,覺得自己最棒了,演員如果說不喜歡哪個服裝顏色,我改都不改,直接拿走,脾氣就是這麼火爆。」火爆的人,數落起自己也是毫不含糊,這樣的他始終記得靳萍萍老師說的話:「老師說我的設計沒什麼問題,顏色安全又漂亮,但卻無法讓人一眼驚豔。」 就這麼淡的一句話,像一把刀,插了他好幾十年。於後幾年,他邊做邊學,一再把自己從舒適圈拉開,甚至連採訪當天穿的衣服都不放過:「身邊的人都知道我最討厭桃紅色了。」他恨恨地指著自己的桃紅色毛衣,又甘願地接受。 旁觀者有時看不明白,他這麼獨樹一格的個性,理當走時裝產業,怎麼會在劇場這行走這麼久?聽到這個問題,林恒正沒多想,道:「劇場有那個魔力,讓我每天經歷不同的東西。」語畢,隨即補充:「況且說到時裝產業啊,設計出來的東西可能會被消費者任意重組,因為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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焦點專題 Focus
林璟如 被劇場「成全」的人,以溫暖全心回報
談及劇場,林璟如說她是被「成全」的那個人。 任職服裝設計40多年,若以顏料來比喻,林璟如應該是一道非常特殊的顏色。為人低調,是夜的黑;待人溫暖,應是橘紅;手把手帶著入室弟子走入這一行,她說那時候的自己無比嚴厲,大概像冰,冷透的藍。 把這些顏色的質感混在一起,也許就是她退休後所選擇的生活方式安靜,溫暖,對所執著之事依舊嚴謹。 那些充實我太多的人,使我總想著回報 「所謂退休,指的是離開服裝設計。劇場嘛,只要我還能動,就沒有退休這回事。」林璟如說。 現在的她幾乎以「公益」的狀態行走劇場,例如開課講學,或者擔任諮詢顧問,「只要對象是表演藝術的私人團體,執行過程我中都不收費,連車馬費都不拿。」就林璟如的說法,這是她能為台灣團隊持續付出的「一點點」心力。 「我不是本科出身,直到今日所擁有的東西,都是劇場前輩、朋友,甚至比我年紀小的人帶給我的。那些人充實我太多,當然,我也不諱言我的勤奮,我一直都是個好奇寶寶,任何事情都會打破沙鍋問到底,經驗通了,就知道怎麼轉化。但回看這一切,劇場的東西都是這些朋友成全我的。走到一定的程度,想的自然就是如何回報。」每一句話都說得誠懇。 回報的方式有很多種,開課為其一,甚至她選擇從服裝設計圈退下,也是一種,只因她心裡明白:「我的入室弟子也都很成熟了,我若不離開,他們要做什麼?」 由是如此,在這圈子裡,大家聽到林璟如的名號,總不約而同地湧上一股無以言喻的溫暖,且通常能夠舉出一兩個受其照顧的記憶。這當然緣自林璟如無私的氣度,與讓賢的心理。當然,另一方面,也是因為她是一位能夠看見事物本質之人。 不只是待人接物之層面。我們幾乎可以這麼說:正因林璟如重視本質甚過一切,使她能在這條路上走得如此久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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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媛 在劇場裡找不到完美,比起設計更愛裁縫
「劇場的設計師,要設計出不會把演員蓋住的作品。」林玉媛說。 她說起話來溫溫的,偶爾會歪頭說自己大概不適合這一行吧?但隨即又會眼神充滿光彩地提到某些觸及她生命的劇場經驗。例如剛剛說的那句話,就是她大學讀到一位設計師說過的:「那其實是舞台設計李名覺老師寫的,意思大概是說他設計的舞台不需要被觀眾記住,觀眾要記住的是那場戲。那段文字,我看了好有感觸。」 林玉媛設計的作品,就和她的個性一樣內斂,「做衣服時,我也覺得不用漂亮的,而是要做出符合這齣戲的,我一直提醒自己,不必讓觀眾記得演員穿了什麼,大家不用看到我沒關係,我真的很享受後台的工作,所以有時候連交作品簡歷都很不認真。」 給演員一點點,他們就能發光 如果當初沒有念劇場設計系,林玉媛的下一個志願是歷史系。雖說轉了一個彎,她好像還是跟古今中外的歷史結下了緣分。 「從事劇場設計,必須要一直找符合那個時代的資料。」這種與純粹創作無關的資料搜集工作,她反而得心應手,近年因為接下文學劇場的工作,自己的書櫃幾乎都是各朝代的經典名著,「從《詩經》開始,到唐代文學,我後來還把高中的國文課本拿出來,採買相關的書籍。」 做這些資料搜集有時不光是為了服裝,也為了選用合適的配件,並使她更了解角色背景。 服裝設計一職,經常讓人望文生義,讓人以為除了「穿在身上的衣服」,其餘皆可不理。事實上,但凡穿戴在演員身上的,都歸服裝管轄範疇,「這還蠻有趣的,有些人會說拿在手上的就歸服裝設計管,放在地上的歸舞台設計,可是劇場沒有這麼簡單,有時演員會從場上拿起東西啊,所以偶爾也會遇到某個配件被兩個設計部門推來推去的,不知道要給誰負責。」 倒是劇場的魔幻之處也在這裡,一個配件就能夠讓觀眾知曉角色的變化。 林玉媛舉例:「近期上演的《父親母親》一個只有4、5個演員,但是總共有36個角色,導演希望這些演員都不會下台換裝,一切在舞台上進行。」 沒錯,劇場服裝設計所面對的棘手挑戰之一,也包括演員快速換裝的時間順序,因此設計出好穿脫的服裝,有時也是設計上的條件之一。不過,作為一名劇場的設計師,除了相信自己能夠完成這艱鉅的挑戰之外,林玉媛更多時候是相信演員的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