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的音樂俐落豪邁,特殊民間演奏法的運用──尤其是一些細微的滑音,也常使得其樂曲充滿彈性。
《劉明源胡琴獨奏會》
伴奏:高雄市實驗國樂團
1992年9月20日
國家音樂廳
近世之胡琴發展深受小提琴影響,遂常引致「自家特質還有多少」的質疑,這個問題在年輕一輩對傳統日趨陌生的況下,勢將愈形嚴重,因而儘管大陸有許多胡琴名家,但如劉明源這等出人於傳承與發展之間的人,其音樂乃特別值得有心人去推敲琢磨。
儘管劉氏對各類胡琴多能有效掌握,但這場音樂會主要是以其知名於世的板胡爲重點,果不其然,在〈大起板〉、〈郿鄠聯奏〉、〈秦腔〉這些樂曲中,我們是看到了他自在無礙的掌握能力:
劉氏的風格雖源於厚實之音色及地方色彩濃厚的彈性音運用,但他與別人最大的不同則在於一份「自然」與「自在」,單從技巧而言,這固然尤得歸功於其運弓之多變巧妙,然而,自整體藝術而言,還更有可讓聽者體會者:他早期在歌舞伴奏及學習民間上的經驗極其深厚,乃使得他的音樂有了別於一般學院廟堂的「江湖」,就如傳統的江湖藝人般,其劣者固多「因襲成性」,但若得以自此跳出,則其藝術就有了學院出身者所難以見到的優點──非常自然、就如在道出自己的生活般,功底深厚、不須利用煽情誇張的表現來「吸引」聽衆或者「掩飾」不足,劉氏的演奏因此令人特別有暢快淋漓之感,他常在一曲奏完後,將弓迅速插回原位,行禮後即自行離去之作風,也加强了此種感覺,讓人很容易聯想起劍客出手,一擊而中後,飄然離去的另一種風采,這種來自於人的暢快,與板胡、北方樂曲乃構成了無懈可擊的組合。
然而,如此説,並不代表劉氏的音樂盡只是俐落豪邁而已,特殊民間演奏法的運用──尤其是一些細微的滑音,也常使得其樂曲在字裡行間充滿彈性,很有趣的是:這種音樂風格非常像他的外型──厚實沈穩但卻線條圓潤。
如此的彈性在他演奏自己的中胡曲〈草原上〉時可説被發揮到極致,源自蒙古馬頭琴的那份深沈豪邁,放在他的中胡上,因音色關係,倒轉成漢人特有的一份悠遠情懷,從「天蒼蒼、野茫茫」到「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的意象都淸楚地在其中顯現,而對熟悉地方音樂者而言,劉氏在板胡上可能有的一絲遺憾──有時還是太「乾淨」了一些(這可能是走入「學院專業」後必然的「發展」),在此曲中也就無所「挑剔」了。
然而,上述的説法其實是建立在對劉氏音樂已熟悉的基礎上來説的,因爲,有這場演奏會中並不是從頭到尾皆可以見到上述鮮明之劉氏風采的:由於某些樂曲編制太大(如〈草原上〉)及樂隊不知節制地以大吃小,都使得有心人只能在劉氏單獨出現時,才能捕捉到他音樂的特殊魅力,這是頗令人遺憾的。
遺憾也來自於串場主持人謝佳勳綜藝節目似的主持方式,及在「絲竹管絃知多少」中將聽衆盡視爲外行地介紹樂器的安排,前者既與劉氏身份、音樂風格乃至國家音樂廳的空間氣氛顯得極不搭調,後者則尤讓一些仰慕劉氏的内行聽衆,有著不堪花錢來被外行主持人「教育」的憤慨,一個有明顯進步的樂團,卻因節目安排而致於此,在文化層面的思索上顯然是要多下功夫了。
文字|林谷芳 民族音樂學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