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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場黛絲德莫娜(右)被勒死之後,伊亞果之妻(左)前來揭發丈夫的陰謀,奧泰羅悔不當初。(言午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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罩頂綠雲燒起來了──我看《奧泰羅》

唱好奧泰羅是男高音一輩子的光榮,光是唱準那些從少年維特式的痴情,到大力參孫式的癲狂,就會折損一條好漢的老命。

唱好奧泰羅是男高音一輩子的光榮,光是唱準那些從少年維特式的痴情,到大力參孫式的癲狂,就會折損一條好漢的老命。

《奧泰羅》

台北市立交響樂團

1992年9月18日〜22日

國家劇院

奧泰羅專殺男高音

戲台上《奧泰羅》充滿傳奇,戲台下何嘗不是。杜明哥四十一歲首次飾演奧泰羅,之前的一個劇碼是《波西米亞人》,漢堡劇院總監李伯曼請大家務必豎起耳朵,仔細聆聽這位天才男高音,「可能是最後一次」的魯道夫。言下之意,奧泰羅必毁了一代大明星。所幸十七年來,杜明哥在台上演出不下百次,《奧泰羅》劇終的匕首只刺死劇中人,絲毫未傷及男主角嗓門。

帕華洛帝五十六歲才初試奧泰羅,去年爲慶祝芝加哥交響一百週年團慶,和蕭堤搭檔巡迴演出及錄音。帕華洛帝一直需要心理建設,太多聲樂老師和劇評家恐嚇男高音,這不是貿然一試的角色。杜明哥的成功經驗,同時帶給他砥礪與挑戰,焉有首席義大利男高音唱不好此角色的道理。義大利老前輩Martinelli一生演過五十幾齣歌劇,並在大都會留下極傳奇的現場錄音,不就是五十一歲才接手這個角色。

唱好奧泰羅是男高音一輩子極大的光榮,英國樂評家Ernest Newman恭維他們那一代的最佳奧泰羅男局音Frank Mullings,不就説過這樣的一句話,「任何有天份而音色美好的女學生,都有可能演好黛絲德莫娜,但只有偉大的演員才詮釋得了奧泰羅」,顯然這個歌劇難角,非要「奧立佛勞倫斯那一級的」才上道。五〇年代最佳奧泰羅,義大利男高音莫納哥,一生演過多少叱咤風雲的人物,最後選擇奧泰羅戲服陪他人斂,這個他飾演過四百二十七回的角色,幾乎奪去其葬禮風光。

小心翼翼的沸騰

還有太多太多關於奧泰羅台上與台下的軼聞,一直繃緊我欣賞此劇的期待。缺席的觀衆,顯然是這次演出裡最差勁的角色,市交近來幾齣歌劇,演出水準都值得滿堂喝采,賣座卻不如「社教館時代」一票難求,到底歌劇人口頂著什麼樣的脾胃?

一個「忠實的劇評」,直搗黃龍的任務,就是檢查奧泰羅這個角色加溫的過程。從愛到侮慢,奧泰羅對黛絲德莫娜發火的那個High C,可有吃緊甚或撕裂。不管表情詮釋水平如何,光是唱準那些從少年維特式的痴情,到大力參孫式的癲狂,就會折損一條好漢的老命。我聽的九月二十日那一場,男高音賽巴斯提恩的狀況極佳,更令我回憶起之前他扮演《遊唱詩人》的傑出成績。

特別是在二重唱、四重唱的場面,由演員之間的襯托對比,更容易顯現賽巴斯提恩的音質音量皆優。與其説奧泰羅是一頭獅子,不知説他是一隻鮭魚,他被險惡的魚夫挑撥玩弄,自絕於乾涸缺水。奧泰羅的悲劇感,其實建立在純潔多於兇猛的個性,最佳的戲感,必須於暴烈痙攣中呈現聖潔虔誠。所以第四幕奧泰羅在黛絲德莫娜入睡前晚禱後進場,絃樂高達五個半八度的反差,小提琴和低音提琴的極端對比,最能烘托此種冷熱張力。觀衆幾乎不太懂「小心翼翼的沸騰」是什麼狀態,因爲他們都被催眠了,但指揮和演員得淸楚。

從上回《鄉村騎士》,我們就感覺得到,陳秋盛頗能掌握義大利歌劇優美的弧度,雖然市交絃樂高音的華麗感,還没到銷魂的地步,但已有特殊個性。此番令人堪慰的是,奧泰羅唱腔裡多猛爆的樂句,樂團的總奏在時間和情緒上,搭配都很投契。國内樂團遇上外來明星時,最尷尬的現象便是,在同一旋律線條,明顯出現不同的氣質與表情,再粗心的聽衆都不難察覺歧異。邀請大牌洋將擔綱是有其必要,但聽衆得感覺出樂團與明星互動,每次都展現進步的成績。

可遇難求的其餘角色

每一個倒楣的伊亞果,最適當的按語,就是「尺寸小了一號」,像搭配帕華洛帝的努奇,搭配賽巴斯提恩的德瑞克。照威爾第的原意,面露惡相的小人會引起別人的懷疑,騙不了任何人,伊亞果最好喜怒善變,但不形於色,他最好高大、薄唇、闊額、壯背……。威爾第甚至一度想將歌劇命名爲《伊亞果》,除了有別於羅西尼的同名歌劇外,當然也認定這個角色的主導性。德瑞克的戲型和唱腔偏「細」,我猜測陳榮貴會有很不同的效果,和賽巴斯提恩演對手戲時,自然容易被吞掉,不過他的〈信經〉唱得很出色。

佩莉葛里尼的黛絲德莫娜似乎扁平了一點,顯然要融貴族與天真於一氣,可遇而不可求,這個角色的鮮嫩感,難道真要「有天份而音色美好的女學生」?牧川典子的愛蜜麗亞是外籍演員中較遜色的,國内似乎不難找到這樣水平的次女高音。台北愛樂合唱進步程度不及市交快,很叫人心急,不過在幾次磨戲後,場面調度好多了,不再出現合唱團演員的木訥尷尬。

由於柴菲雷里/馬捷爾、卡拉揚兩種實景歌劇影碟版本,此地頗爲通行,難免搶奪舞台製作的光彩。尤其柴菲雷里的電影版,海岸和城堡實景運鏡,加上考究的打燈,提昇此劇的複雜性,鏡頭説了許多纏綿的話。不過,我也看了柴在在大都會歌劇院的平面劇照,顯示舞台的囿限。蔡秀錦的布景和燈光,氣氛和空間感都不錯,第一幕的海濱雷雨,大致喧賓而不奪主。第二幕花園的迴廊效果甚佳,平面景片有立體實感,柱子的運用也呼應迂迴劇情。終幕床的位置確實不好擺設,柴菲雷里的「大都會版」移去帷幔和床頂,效果似乎更好,更像一副棺柩。等到古典和寫實的基礎更穩固以後,也許可以一試更激進與表現的手法。此外,節目單的中譯歌詞,特別提出致意,如果這成爲每次歌劇演出慣例,日後合輯出版,也是歌劇迷的福氣。

 

文字|莊裕安 醫師、作家、音樂評論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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