崑曲在台灣多年來是靠一批業餘愛好者推廣及承續,大家總覺得無法將崑曲優美的特色完全展現出來,上崑讓國内觀衆第一次看到專業的整體表演。
上海崑劇團公演
10月29日、11月1.2日
國父紀念館
10月31日
國軍文藝活動中心
作爲崑曲的愛好者,能夠在台北看到上海崑劇團的表演,的確是一件令人興奮的事。
過去曾在上海及香港看過幾次上崑的演出,與團員們也有一些交往,因此當坐在國父紀念館中看到大幕拉起,《長生殿》開演時,竟有片刻的激動。
上海崑劇團是目前大陸上活動力最強的一個崑劇團,角色行當齊全,經常演出的大戲有三十幾齣,小戲有一百多齣,來台灣演出八天,挑選了四組戲碼。原訂的是《長生殿》、《爛柯山》、《玉簪記》及一組折子戲包括〈盜甲〉、〈嫁妹〉、〈活捉〉、〈寫狀〉及〈扈家莊〉。《爛柯山》和《玉簪記》前面也各有一折武戲──〈請神降妖〉及〈擋馬〉。後來因爲小生演員岳美緹無法入境,而將《玉簪記》改爲〈喬醋〉、〈寄子〉、〈借茶〉、〈活捉〉四折子戲墊檔。
崑曲在台灣多年來是靠一批業餘愛好者推廣及承續,大家總覺得無法將崑曲優美的特色完全展現出來,上崑讓國內觀眾第一次看到專業的整體表演。
上崑基本上是以上海戲曲學校崑劇演員班及音樂班一、二期畢業的學生爲主幹,從十幾歲起就在一起,彼此之間的性格、戲路都非常了解,而且經二、三十年的演出經驗,培養了良好的默契。加上不斷的排練,展現在國人面前的就是一場場完整得幾乎無懈可擊的表演。
劇碼一
《長生殿》是上崑近幾年的代表作之一,將洪昇五十折的原著,重新整理成爲八場適合一個晚上演出的劇幅。
在國父紀念館演出的兩場,是上崑又經過修正的版本。〈雨夢〉一場加上了原來折子戲〈迎像哭像〉中唐明皇唱的〈脫布衫〉、〈小梁州〉及〈么篇〉三支曲子,比原先的本子,唐明皇只在合唱或伴奏中做身段,更合乎崑劇歌舞齊一的精神。〈密誓〉一場採用了男女聲輪唱、二部合唱等演唱方式,是很新穎的手法。
《長生殿》是一齣標準的靠整體合作來表現的戲碼,除了蔡正仁的唐明皇及張靜嫻的楊貴妃表演出色以外,戲份不多的高力士(劉異龍)、楊國忠(方洋)、陳元禮(顏兆琳)也無不賣力演出,還有宮女及龍套的齊唱和群舞,更加壯了此劇的聲勢。而在首席笛師顧兆琪的領導下,樂隊天衣無縫地烘托了全劇的氣氛。
八場戲中經營得最成功的應該是〈埋玉〉一場,逃難的慌亂、賜死的無奈、貴妃的絕望,及貴妃死後六軍沈默的行軍,都深深扣緊觀眾的心弦。美中不足的是兩位宮女執行了檢場的任務,特地出場把兩張石櫈搬下去,這與劇情毫不相干,不像〈驚變〉中,宮女、太監侍候飮宴,搬桌子、捧酒壺都不覺得突兀,〈埋玉〉中如能有別的辦法解決搬移這兩張櫈子的問題,就更完美了。
劇碼二
〈請神降妖〉和《爛柯山》是在國軍文藝中心演出,劇場比國父紀念館要小,但的確是適合演傳統戲劇的場地,所以觀眾的情緖很熱烈。王芝泉「武旦皇后」的頭銜確實名不虛傳,而且她不是只長於武功,還顧及到人物的性格和形象的美感,前半齣的狐仙是花旦表演,後半齣才是武功的表現。她以靠旗打出手獲得了聲震屋瓦的喝采聲,謝幕時不少觀眾起立致意,這在國內是少有的現象。
所謂〈請神降妖〉,應該是被狐仙所迷惑的書生周公子的書僮,請王半仙捉妖不成,王半仙乃請出關帝降妖。大槪劇幅過大,所以刪除了王半仙捉妖的一段,只是節目單上還印著王半仙的演員名字,頗有欺騙觀眾之嫌。
《爛柯山》演的是朱買臣馬前潑水,劇中有三個丑角型的人物,就是唐大姑、張木匠和地保。在上海演出,這三人的道白都是使用蘇白,但爲顧及國內觀眾的理解程度,幾經硏究,還是改用京白。不過觀眾在聽懂之餘,是否也會有「這與平劇有什麼不同?」的疑惑。而且證諸〈活捉〉使用蘇白,效果並不差,所以上崑諸君可以不必多慮,有時觀眾要接受的是全劇的感覺,而非對每個字的透澈理解。如果像〈活捉〉一樣,把比較特別的字用字幕打出(例如「鬼」,讀如「舉」,是不容易聽懂),觀眾可以對照參考,就更沒問題了。
劇碼三
《玉簪記》無法演出,對上崑及新象而言,都是有心理準備但無具體準備行動的。上崑的許多戲碼都是經過演員自己琢磨硏究形成特殊風格,別人無法替代的。因此更換戲碼只能從現有的演員中極熟練的戲碼中去選擇,對個兩遍就上台了。好在演員平時訓練有素,演出效果還不差。
〈擋馬〉在國內也經常有人演出,但像王芝泉和張銘榮配合得這麼好的卻不多見,張銘榮飾演的焦光普要偷楊八姐的腰牌時,二人眞是如影隨形,焦光普把楊八姐的寶劍踢出劍鞘再接到手中,更引起全場觀眾意外的驚呼。
〈喬醋〉是一齣輕鬆的小品戲,是說妻子知道丈夫納妾,心裡已默許,但表面上還要喬裝醋意十足,這是《金雀記》中的一折。上崑已把部分的唸白更動過,簡略地交代了丈夫納妾及妻妾見面的情況,雖不十分詳盡,已足夠讓觀眾略窺故事的來龍去脈。小生出場穿褶子(大襟)戴紗帽,是很特殊的扮相。蔡正仁是「以公然調戲婦女爲職業」,表演對妻子的嘻皮笑臉自然十分拿手。最後小生被旦推倒在地,再要求旦把他扶起來,旦伸出右手食指,小生也以左手食指相勾,借力起身,也是令人想像不到的身段。
〈寄子〉放在〈喬醋〉之後,顯得沈悶了些,其實這是一齣很感人的戲,以貼行飾演未成年的小男孩,也是崑劇特殊的角色分配法。金采琴以五十出頭的年紀,扮演髮覆眉的小兒,卻是稚氣十足,不得不令人佩服她的演技。
〈借茶〉、〈活捉〉是張文遠與閻惜姣的故事,在這兩折戲中,我們可以看到崑劇中文丑的表演精髓。張文遠雖是以丑行應工,但並不表示他長得醜,而是心術不正,所以舉止之間還要有些斯文瀟灑之氣。劉異龍的〈活捉〉堪稱一絕,他的嗓音可以隨劇情的轉換而改變,身段繁重但乾淨俐落,與閻惜姣的搭配不差毫釐,莫怪連演兩天,觀眾也無異議。
劇碼四
〈時遷盜甲〉是張銘榮的主戲,時遷的走邊和盜甲時緣柱上樑,都刻劃了「鼓上蚤」的特性。
〈扈家莊〉是王芝泉的代表作之一,她融合了武與舞,表現在舞台上是力與美的內外結合。能以武戲唱大軸,也只有她獨一份兒了。
這次上崑戲碼中,最突兀的要算楊世彭博士的〈寫狀〉了,票友和職業演員同台演出是很平常的事,但做爲營業戲,還有票友參與就不平常了,也許是因爲上崑的樂隊及後勤部隊都是一流的水準,使得票友不由得技癢吧。
華文漪和上海崑劇團前後訪台演出,使得國內的藝術愛好者能夠認識到崑曲在綺麗旖旎的小生、小旦愛情戲之外,還有它在其他行當上十分可觀之處,從而增強了對這門面臨式微危機的優良傳統劇種的了解。他們的絕學只要不失傳,崑曲藝術總有更璀璨的明天。
文字|陳彬 水磨曲集副團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