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歌》五年的等待沒有白費,不只是舞者在藝術上成熟了,編舞家也能沈澱其構思,連台北的觀衆也變得更加有包容力和鑑賞力。
林懷民爲雲門成立二十週年慶而編《九歌》,但這齣長達一百二十分鐘的舞劇却不像「賀壽」製作,沈重低廻的氣氛常常敎人喘不過氣來。讓人不解的是,《九歌》充滿現代中國人的無奈和悲涼,與屈原「敬天地,祭鬼神」的原意頗有差距──連節目單上也說「然則,神祗從未降臨」。然而,可以肯定的說,這次雲門在藝術及票房收入上都交出一張漂亮的成績單。最讓人欣喜的是,台灣的舞蹈觀衆似乎終於步入比較成熟的欣賞水平。
舞劇《九歌》中以荷花爲景片,前景的小河中也揷滿眞的荷花,然而屈原的《九歌》中提及多種花草,單單就是沒有荷花,林懷民的反諷可能是要觀衆忘記傳統文學給我們的包袱。同一道理,〈迎神〉到〈禮魂〉只有八段,讓許多觀衆問:「不是應該有九段才對嗎?」他這次所用音樂的方法更是各民族的音樂都有,從印度笛聲到日本雅樂或西藏喇嘛梵唱,偏偏沒有漢人音樂。這一切巧思都敎人發出會心微笑。至於脚踏車旅人串場反而不是甚麼新鮮槪念了。
這次雲門的舞者是近年來少有「軍容壯盛」的一批,這批生力軍有部份是剛離開校門的應屆畢業生,但實力之強,令人咋舌。〈司命〉一段之中就充份展現出他們肢體語彙的多元及富於表達力。此外,李文隆的〈山鬼〉,王維銘在〈國殤〉中的易水送別刀舞,以及李靜君的女巫都是難得一見的好演員。倒是羣舞時太多年輕舞者過份投入,反而有點讓人覺得有點煽情及造作。
林懷民這次所呈現的編舞實力幾乎是把過去七、八年的重要作品──《薪傳》、《春之祭禮》、《我的鄕愁.我的歌》、《明牌與換裝》──重新剪裁拼合。可喜的是,透過有機性的整理及過濾形成風格一致、力量厚重而且剛柔相濟的林派肢體語法。舞台上對角線空間運用也是他一貫愛用的手法,氣氛弛張互換的節制也掌握自如,《九歌》呈現了豐富的層次感。
但正如林懷民過去在《薪傳》或《我的鄕愁.我的歌》一樣,《九歌》許多結構及鋪陳氣氛上可以在未來的公演中予以修改潤飾。比較明顯的結構鬆散部份可見於〈湘夫人〉及〈山鬼〉段落。而如能在燈光方面做點修改更可增添〈國殤〉及〈禮魂〉的氣氛。此外,朱宗慶打擊樂團的節奏及強弱對比常常與「烈士」的肢體動作失去「同步聯繫」。但這些小問題並不影響《九歌》的整體成績。
林懷民本來計畫在民國七十六年國家劇院開幕時編作《九歌》,後來因「劇本審査」的原則性問題而無法達成協議,但事實證明,這五年的等待及成長並沒有白費。不只是舞者在藝術上的成熟,編舞家也能沈澱其構思,連台北的觀衆也變得更加有包容力和鑑賞力。
文字|容大超 藝術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