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縮短城鄕文化差距」、「讓大師在台留下作品」是「四二五」劇團主辦《補天》活動的宗旨。然而,最重要的,莫過於讓彼德的工作精神、藝術理念和劇場信仰,能夠點燃劇場愛好者的熱情,就如同一群四二五老兵在四、五年前曾一度被點燃一般,將這顆在極爲難得的因緣之下所結下的種子,帶到全省各地去深耕、開花、結果。
民國七十七年文化大學影劇組爲當年應屆畢業生新開了一堂課:前衛劇場專題硏究,任課敎授爲鍾明德老師,此即爲「四二五環境劇場」成立的最早因緣。鍾老師在課堂上介紹了整個西方前衛劇場發展的源流與傳承,以及發生於六〇年代美國的外外百老匯小劇場運動。就其所歷述,於活躍在外外百老匯小劇場運動的重要劇場團體之中,鍾老師似乎獨鍾於「麵包傀儡劇場」大傀儡表演的藝術形式和該團團長彼德.舒曼爲民喉舌,與民相親,安貧樂道,堅持社會良心,集「溫、和、恭、儉、讓」等美德於一身的藝術形象。到了下學期,時値台灣社會逐漸解嚴,各種社會力迸放之際,不能自外於整個大環境的台灣劇場界,也應運而起,展開了一場風起雲湧,「美學與政治齊飛」的小劇場運動。同此時,鍾老師也坐而言不如起而行地帶領著班上修課的同學,走上街頭實習,參贊此一具有揭竿起義式浪漫情懷的劇場行列。
劇場凝聚人民的精神力量
鍾老師帶領著一群在懵懂中被點燃熱情的學生,以「靑少年巡迴劇坊」、「文化劇場專題硏究」之名,打著「熱愛藝術」、「關懷社會」的旗幟,走上街頭,進駐社區(成功國宅),承襲「麵包傀儡劇場」的大傀儡表演形式與藝術精神,演出《孟母3000》一劇,抗議不肖商人不擇手段,不惜汚染土地以低價購取農地,闢建爲高爾夫球場牟取暴利的卑鄙行徑。《孟母3000》一劇除了演出抗議不肖商人炒作土地的內容之外,更機動式地替換其所訴求的社會議題,例如:在西門町演出反毒劇,在文化大學結合當地學生抗議房租不合理和居住環境品質惡劣等,其中又以《孟母3000》文大版的演出,尤其令人印象深刻。
在秉持著爲自己生活的地方做點事的想法之下,這群文大影劇組畢業生與其系上的學弟學妹,在文大畢業典禮當天,舉著大傀儡參加畢業生的校園巡禮之後,即在校內大義館前廣場上演出《孟母3000》文大版,演出後,大夥兒再度帶著大傀儡、抗議標語和一張張寫滿了文大學生名字的抗議布條,率領著身受其害的文大學生走出校園之外遊行。因爲受限於當地警察局所能容許的遊行路線,致使遊行隊伍無法到房租漲價最不合理的地帶去抗議,爲此許多參與遊行的學生,更激烈地使隊伍行進中斷,企圖變更遊行路線。最後終以回到原演出廣場,就地舉行座談會做結。在座談會上,看到許多的華岡學子站出來歷述房東的壓榨身受的委屈和關於如何改善這問題的建議,眞的使我很感動,這也是我第一次眞正領略到劇場凝聚人民的精神力量,將其轉化爲具體行動的巨大影響力。《孟母3000》文大版的演出,就其演出議題和參與者(包括演出者與觀衆)將本身對當地社區的關懷轉化成具有自覺、自發的行動而言,實爲(就我知道所及)台灣最早也是最成功的一個社區劇場範例。
《孟母3000》系列演出之後,本團正式以「四二五環境劇場」爲團名。民國七十八年八月二十六日,四二五劇團再度出動大傀儡參與當晚的「蝸牛族露宿忠孝東路活動」,成功地以民俗遊街,邊走邊演的方式,在大傀儡的帶領之下,率領參加民衆阻斷已經管制逾時,卻仍來往不斷的車流,佔領了整個街道,最後以活潑的露天舞會將當晚的活動帶到一個高潮。四二五當晚的演出,以歡慶熱鬧的表演方式結合了抗議性的社會議題,爲當晚活動粧點出一番不同於其他具暴力色彩的和平氣氛。據觀察,此後在台灣其他的示威遊行或社會運動中,即可常見到民俗藝陣或是極具諷刺或抗議色彩的傀儡出現其中。
藝術不應忘記關懷現實
繼「八二六」之後,四二五劇團的演出有《愚公移山──兒童保護篇》和《家庭旅館》等劇。前者承襲先前一貫的戶外大傀儡表演形式,後者則致力於室內劇場空間的實驗爲主,演出內容兩者皆不脫對社會上普遍存在的兒童保護和親子問題的關注。
綜觀以上的演出,「四二五」一直在「熱愛劇場、關懷社會」的途徑上走著,而彼德.舒曼對「四二五」而言,更是一位精神上的啓蒙者和領導者。我們不僅師承其大傀儡表演形式,而且熱愛它;我們不僅信服他的劇場理念,而且實踐它。他的話:「我希望你知道:劇場不應是個商業機構,不是一個做買賣或花錢取樂的地方。演戲不是賣東西。演戲是種娛悅,像麵包一樣,是我們的主食。當你來看我們的演出時,我們希望你把鞋子脫掉,讓我們招待你。你是我們的『客人』,不是『顧客』。」每次都放在演出的宣傳單上。
彼德,或說「四二五劇團」之於台灣劇場界,我個人認爲最大的意義在於一種新的劇場精神的引進。它改變了戲劇表演和觀衆之間的關係,不再只是商業買賣關係,卻可以是成爲朋友或同志之間的分享關係;它的藝術表現形式不僅開拓了所有年齡層的劇場觀衆,而且使得從大至七、八十歲的老人,小到小學兒童等的一般民衆皆可成爲勝任演出的參與者,而非只是少數知識菁英份子的專利;它對劇場空間的運用使得戲劇表演不再受制於室內制式的表演空間,朗朗靑天之下,任何地方都可以是劇場事件發生的地點;再者最重要的一點是,它提醒著任一藝術家或劇場工作者不應忘記對周遭現實生活問題和社會問題等層面的關注。
理想繼續燃燒
彼德.舒曼得以在文建會大力支持之下來台與來自全省各地的劇場愛好者一同製作演出《補天》一劇,實爲一難得的因緣。在「補天戲劇硏習營」短短的兩個禮拜之中,彼德帶領著學員一同製作了十幾個傀儡,數十付面具、道具和服裝,每天長達幾近十五個小時的工作中,我從彼德和學員身上所看到的是持續高昻的工作情緒,在工廠裡我最常聽到的是學員們的笑聲,一邊工作一邊哼唱的歌聲,和一些抱怨「又要吃飯了 !」之類的嘟嚷聲,當然,還有很多讓人聽不懂是英文還是什麼的怪聲。我必須承認,這是我從事劇場工作近十年以來,在戲劇製作過程中所僅見的最感人的畫面。
「縮短城鄕文化差距」、「讓大師在台留下作品」是「四二五」劇團主辦《補天》活動的宗旨。然而,最重要的,莫過於讓彼德的工作精神、藝術理念和劇場信仰,能夠點燃劇場愛好者的熱情,就如同一群四二五老兵在四、五年前曾一度被點燃一般,將這顆在極爲難得的因緣之下所結下的種子,帶到全省各地去深耕、開花、結果。
文字|李皇良 「425環境劇場」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