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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的英雄本色

應是互相尊重異己的時候反而急躁不安,甚而產生誤解與成見;更應要互相欣賞以增加創作素材、共同開拓資源的時候,反而無法設身處地。這樣的危機也許只是民主社會中的一個過程,但我們到了必須進入另一個境界的時候了,那就是我們需要容忍,我們需要建立藝術生命共同體。

應是互相尊重異己的時候反而急躁不安,甚而產生誤解與成見;更應要互相欣賞以增加創作素材、共同開拓資源的時候,反而無法設身處地。這樣的危機也許只是民主社會中的一個過程,但我們到了必須進入另一個境界的時候了,那就是我們需要容忍,我們需要建立藝術生命共同體。

最近國內流行的「族群融合」、「生命共同體」兩個概念,雖是基於台灣現實的需要,而卻也是全世界的共識。聯合國宣佈今年九五年爲「容忍年」(Tolerance),根據聯合國的宣言,人之所以爲人都有其對人生的信念,也都需要有信念。這些信念可以是宗敎信仰、政治主張、性別意識、種族觀念,也可以是藝術的自由;不僅人的意識型態或信仰不同,人也各有其「天生我材必有用」的興趣或才能。這些不同的信念、差異的才能及多樣的生活方式,才豐富了個人的生活,也使得整個世界多采多姿。所以具有不同宗敎、種族、性別、才能的族群在人性尊嚴和平等的基礎下互相接納、欣賞、吸收、融入,這些都必須從容忍開始。

進一步,全世界需要新的團結型式,全世界的人更應比以前有生命共同體的行動。我們必須拯救我們生存的地球及爲地球上人類的人權、自由、平等、公正而努力。我們不能因宗敎和文化傳統的立場不同而阻礙我們消除缺乏人性的作爲,及爲求人類共同福祉而努力。我們只有一個地球,我們必須建立一個生命共同體,同樣地,我們必須從容忍開始。

在聯合國的宣言中,除了鼓勵政治和敎育的計畫和行動之外,亦特別強調藝術扮演的重要角色──爲了避免已存在且根深蒂固的偏見及刻板印象,我們應該鼓勵不同的族群透過當代各種藝術表達的風格互相學習。「容忍」必須是「和平」的新的名字──當我們在追逐世界和平的時候,藝術家被選爲和平的大使,在鼓勵族群融合的時候,藝術家被賦予容忍的使命。在各行各業當中,藝術家可能是最有個人的主張,也可能最堅持自己的信念,爲了不負使命,扮演好大使的角色,藝術家顯然需要更多的努力去學習容忍。

容忍的眞義

什麼是容忍?有人想到容忍就是逆來順受。其實,容忍不是壓抑自己,更不是和稀泥,容忍也不是毫無主見,也不是假關心眞干涉,眞正的容忍是需要有傾聽的能力,需要有感同身受的體認能力,容忍需要設身處地的同理心。透過傾聽、感同身受及設身處地,確實了解別人或別的族群的信念,尊重別人的主張,欣賞別的族群的傳統,悅納別人或不同族群的生活方式。然而,在容忍不同族群之前都必須先容忍自己,隨時自省地傾聽自己的信念,體驗自己的感受,了解自己的內在我。

容忍更需要有開放的心胸,主動學習不同信念和主張的精神,進而做明智的選擇以豐富自己的生活、美化社會的樣貌,而對藝術家來說,就是增進創作的靈感、素材和作品。

英美劇場界的互相借力

在一九六〇年代,當紐約的戲劇創作力最旺盛的時候,我認爲容忍可能是一個關鍵的因素。曾擔任耶魯大學戲劇學院院長,現任哈佛大學American Repertory Theatre藝術總監的Robert Brustein,曾將美國劇場分爲百老匯式的商業劇場、大專院校的學院劇場,及創新導向的實驗劇場三類。在小的實驗劇場演出時,三種劇場工作的人幾乎佔了觀衆的大部分,他們雖各有主張、信念,但都能互相容忍別人的創作觀點和表達方式,因此學院劇場除了維護劇場傳統外還可以變得生動活潑,可以有創新、實驗的機會;而百老匯的劇場除了營利以外,同樣可以提供學院出來的人材表現的機會,更重要的是,他們從實驗劇場中發掘人才、作品,以增加製作和創作的創新機會。去年,當《紐約時報》報導「拉瑪瑪」實驗劇場經過三十年之後,因爲原來提供贊助的政府及民間團體受到經濟衰退的影響,無法繼續提供資助的新聞,勞勃迪尼諾在看到新聞後,立即舉辦募款餐會,讓和他一樣從「拉瑪瑪」起步、在影視舞台成功的劇作家、演員、導演及相關的人士,以實際行動共同來表達他們的關心,「拉瑪瑪」因此喘了一口氣。不同信念主張的劇場可以互相容忍,而且在當時實驗劇場界,觀念、資源的流通、吸收都成爲各個自有主張的藝術團體創作的靈感來源。另外一個例子是,當英國的戲劇人士無法以自己的優秀戲劇傳統擁有廣大的群衆時,雖非常不能容忍美國的百老匯劇場,可是觀衆的流失、政府財力的資助減少而使得戲劇產生危機,他們才開始去容忍百老匯的劇場。而以他們雄厚的基礎已經使得美國許多百老匯的創作都起自於倫敦,例如我們現在所熟知的《歌聲魅影》、《貓》都是。他們也許失去一些對偏愛傳統劇場而不喜愛美式音樂劇的觀衆,但確實使劇場的生命可以延續下去。這些都是因在藝術創作上的容忍。

解嚴後台灣藝術的使命

一九七〇年的台灣,雲門舞集、蘭陵劇坊、新象成立,那時的經濟才在起飛的階段,而政治框框阻礙藝術發展的時候,可是所有關懷台灣文化藝術發展、生活品質的人,不論是藝術界、學術界、媒體界及觀衆都因能夠互相容忍、互相傾聽、互相體認、互相關懷、互相協助,雖然對藝術的刻板印象、政治對創新藝術的成見存在,卻因爲容忍,藝術能夠成長。而一九八七年解嚴之後,台灣進入了一個禁忌解除、多元的時代,政府與民間都共同來參與這樣的發展,藝術的展演正如雨後春筍般蓬勃,這也是因爲政治可以容忍,可以互相欣賞不同的藝術表現的徵候。只是最近在空氣中似乎嗅到了,因藝術資源的增加但卻無法立即趕上藝術展演頻繁,而開始有一些排斥不同意識型態、不同族群背景、不同血源關係表現方式的氣氛。

應是互相尊重異己的時候反而急躁不安,甚而產生誤解與成見;更應要互相欣賞以增加創作素材、共同開拓資源的時候,反而無法設身處地。這樣的危機也許只是民主社會中的一個過程,但我們到了必須進入另一個境界的時候了,那就是我們需要容忍,我們需要建立藝術生命共同體。這樣我們才能從一九九五年開始,眞正透過當代不同藝術表達方式,來達成讓不同族群互相學習,以消除成見及刻板印象的使命,特別是政治上的。尤其當我們在談政治上的族群關係及生命共同體的時候,藝術可以恢復其英雄本色,當仁不讓。

 

文字|吳靜吉  心理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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