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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譜是歌仔戲從野台進入劇場演出所必要的。圖爲台北市傳統藝術季演出河洛歌仔戲《欽賜御匾》,音樂部分由台北市立國樂團擔綱。(許斌 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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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是瞎子摸象 國樂參與歌仔戲

歌仔戲引入國樂未滿十年,參與者不過寥寥幾人,的確暴露出不少「瞎子摸象」的困境,但總比不動手摸象、光憑想像還接近事實一些吧!

歌仔戲引入國樂未滿十年,參與者不過寥寥幾人,的確暴露出不少「瞎子摸象」的困境,但總比不動手摸象、光憑想像還接近事實一些吧!

近讀《表演藝術》八十四年一月號文章〈瞎子摸象乎?──歌仔戲在現代舞台上過招〉,邱昭文君對歌仔戲發展有許多一針見血的論點,如「……歌仔戲的藝術價値未被有效彰顯,才是最大的致命傷。」本人深表贊同。不過,在音樂部分,因本人曾參與多齣歌仔戲的國樂編曲及演奏,對於邱君之指正,在受益之餘,尚有幾點經驗談,想提出來討論,希望能使歌仔戲在現代舞台上所展現的音樂,不落於其他劇種之後。

首先,我們知道,歌仔戲是一較新的劇種,故其音樂的使用,從南管、北管、外江(京劇)、廣東音樂、民謠小調,到黃梅調、越劇,甚至新創的調都有,可說是五味雜陳。如何再加入「國樂」,本是一件大工程,誰也沒把握能做好,因之邱君名之爲「瞎子摸象」,的確是的!只是瞎子摸象總比不動手摸象、光憑想像還接近事實一些吧!而且摸象不是只有一次,我們會換部位摸,直到全象成形。下面我就集合衆國樂人所摸出來的象,拼湊出些許問題,就敎各位專家、學者、演員。

加入國樂爲時勢所

傳統戲曲現代化是農業社會走向工商社會所必須的路,觀之衆多戲曲無不爭相加入現代劇場諸要素──改寫劇本、燈光設計、舞台佈景、充實音樂……,誰手腳慢了些,還會逐漸被時代塵封淘汰。只是當「傳統」碰上「現代」,不同背景下的產物,也必定會有不同的摩擦及火花,取捨之間,本非誰優誰劣所能決定。傳統文武場有其所長,但「缺少托腔以及營造意象的音樂性則是所短,在劇情轉折或串連的空間適度加入國樂,以補其純音樂的不足,確是一大助力」(邱文)。觀之大陸各劇種,不但加入國樂,甚至有很多已取代了文武場(年輕樂手加入)。歌仔戲加入國樂,反而是起步太慢了,所以仍留在混雜的局面,誠如邱文所指「所有的演出都呈現國樂與傳統文武場面兩股聲音……簡直像水與油同在水中般,始終不相融」,其原因有些是無奈的,有些是可以透過相互了解而改善的,都有待國樂人再接再勵的努力學習。

定調定譜乃不可避

「定調」是對演員聲帶的保護,並充份發揮其音域之特長所必須的。因爲每個人的聲音都有其最佳音區,定出調也顯示排練的充份。如果演員每次上台,不聽個標準音,就拉開喉嚨隨興唱,除了讓樂手跟得辛苦外,他的聲帶早晚是會報銷的。倒是傳統中「都馬」一定用G調,「七字」一定用F調,不考慮生、旦不同表現及個人音域差異,有待斟酌。當然若有不良國樂人不與演員排練及商量,隨意定調,則自當予以討伐。

「定譜」也是從野台進入劇場演出所必要的,如「都馬調」、「七字調」傳統上皆無定譜,全隨演員音域、技巧及歌詞音韻而不同。文武場除了前奏、尾奏及過門有一定的音外,在有唱詞部分,因無法確知演員所唱之音高及音長,故只能以無旋律性(但有調式特性)的音型伴奏,乃至千篇一律,久聽即顯單調,偶而還會因反應不及,而使過門無法與演員唱腔連成一氣。當然,「即興」有其特有的美學基礎,更有其戲劇上的價値,在沒有足夠的排練時間下,一聲「都馬」即可上台搭配,是有其方便性的。但現代劇場求新求變,競爭激烈,一曲唱遍歌仔,自不能滿足聽衆要求。何況「定譜」並非從此將「都馬」、「七字」定型,而是演員在充份排練下,就歌詞特性及前後劇情張力,決定一個最有表現的曲調,唱到成「定譜」,伴奏才能依此做出有效的烘托效果。就此點,我在河洛的排練場上見識到文場與演員間的討論:「依詞意第一個字應在板前或板上唱出?音應上揚或下降?」並反複試唱,最後由導演定案,如此不正是不違背即興原則下的「定譜」嗎,相信對一個排練足夠的演出,「定譜」只有好沒有壞。不經排練的即興,通常只暴露粗糙的一面而已。

至於國樂看譜演奏,本是現代分工細微下的產物,缺點是若對民間音樂陌生,奏出的音樂必是冷淡無情、或是表錯情;優點則是,只要有譜馬上可以演奏,就是請大陸樂手,也可不需經過長時間的排練及默契。不同的養成敎育背景造就不同的演奏者,並無誰優誰劣的分別,當然兩者兼得自是最好用了。邱君也期勉國樂人:「……身爲國樂科班,在專業音樂敎育中對自己民族音樂領域中的戲曲音樂,該有一番涉獵與認知,加上所受西方音樂的種種訓練與基礎,與歌仔戲文武場合作,當有截長補短之效……」。事實上,現在有多位國樂人經過長時間隨劇團演出,已擁有傳統文場的能力,但武場(尤其是打鼓佬)則仍是較欠缺的。而指揮的有無,如果邱君看過總譜,當知指揮的必要性,他與打鼓佬所指揮的人和音樂並不相同,相提並論本不適切。進入現代劇場,分工愈來愈細,人各有所長,以己之長擊人之短,並無什麼好誇讚的。

導演及演員對國樂應再了

要求國樂人對戲曲了解是很自然的事,但倒很少人反過來要求導演、演員、文武場對國樂也能了解一下。因爲旣用國樂,又無法掌握,則必然無法發揮國樂最大效果。本人最常遇到的問題,即是被要求將寫好的曲子拿出來,給排練場的一、二位文場演奏,事實上這是爲四、五十人或二、三十人所寫的音樂,總譜還得抄了分譜才能看著演奏,而其效果也必須是足夠的樂器才奏得出來。本人曾寫過一首爲二十幾件國樂器演奏的音樂,但在某個演出中,由一把胡琴及一把電吉他來演奏,聽得是啼笑皆非,偏偏編曲還打上名字。

另外還有「定譜」問題,音樂經過設計編排後,乃是最有效果的,無奈演員臨時不按板唱,三、五人齊奏還勉強可跟,各奏己譜的大樂隊可就無法了。所以了解國樂的特性,當知國樂的完成都是事先作業的,臨時或當場修改或增刪,都是一件很棘手的事,故從劇本開始,就應將音樂也列入考慮,提前與編曲者討論音樂,提早排戲,使有足夠時間寫作音樂,寫完還要抄譜,抄完還要練習,之後,才能與演員一齊排練,排練時還有可能要修改,沒有充裕時間,到時只好因陋就簡,或是也來個齊奏了事,則國樂之加入,眞會有如邱君所言,出現「反領導」的現象。事前作業,本是現代劇場的特色,觀之西方歌劇劇本事前規劃的精準度,省却很多不必要的排練,實是我們應該學習的。

編曲及指揮對戲曲及現代劇場音樂宜下功

在保存民間音樂神韻之下的發展,才是有根基的,才是能茁壯的。文場加花式的齊奏,有其線條交織的絲竹之美,而加多樂器數量種類,也有其聲勢上及音色、音量豐富的殊勝之處。可惜我見過有些編曲者,找了十幾位(甚至有二十位的)國樂人,發下的譜卻通通一樣,不分吹、拉、彈,不分高、中、低,一律齊奏主旋律譜。絲竹之美沒有了,國樂合奏的豐富性也不見了。除了音量加大,還不如三、四管文場加花來得複雜多彩,如此的國樂,眞是不要也罷。而其原因除了編曲或指揮對民間音樂缺乏認識外,劇團負責人以爲「數大就是美」,只重排場不去明究國樂特性也難脫干係。其他如歌仔戲傳統文場的習慣譜法、加花方式及鑼鼓點……等,都應有一定程度的能力,與文武場的交融才是可能的。而邱文所指殼仔弦、大廣弦及鴨母笛三項歌仔戲特有樂器,確應考慮如何加入國樂之中,保存特色。

另外對現代劇場音樂之編曲技巧,大多仍予人不足之感。公式化的寫作,沒有主題音樂,沒有前後呼應的旋律動機……使人看完戲,對音樂毫無印象,都是編曲者該加強的。

多項傳統觀念該改

進入現代劇場,前面已敍述不少異於傳統之處,現再舉幾項與大家參考:

⑴武場音量太大:人稱「死捶爛捶」,連五十人國樂團也大喊吃不消,以前復興國劇團演出,還另蓋一小房間罩住武場,以求減低音量。在室內實在不必要如此用力,虐待耳朶,也破壞氣氛。

⑵演員獨大的傳統應修正:以前從來只有音樂跟著演員,沒有演員跟音樂的事,久而久之造成演員失去數拍子及與音樂搭配的能力。事實上應該是相互跟的,兩者本是一體,搭配得宜才能圓滿戲劇。

⑶打破某些曲牌不能相連的禁忌:常聽老藝人講的一句話:「內行人不會這樣相連,這樣相連會讓人笑外行」。其實以音樂立場考慮,能傳達劇情即可,如果連新調都可以加了,爲何曲牌之間不能增刪?

⑷口傳心授已趕不上時代需要:樂譜只是一個工具,但可幫你很快學會一首歌,即使沒老師敎,也能按譜求聲。所以學會看譜、數拍子才能更了解傳統曲牌,才能學新調,才能與音樂合作更愉快……好處多多,奉勸新手,從老師學戲之餘,也學學認譜,多一項本領有益無害。

歌仔戲徒有主流之

歌仔戲引入國樂未滿十年,參與者也不過寥寥幾人,的確暴露出不少「瞎子摸象」的困境。但如同因民主而帶來的動亂只有以「更民主」來解決一樣,因爲民主已是一條不可能回頭的路。加入國樂旣然已是潮流所趨,則自不能因初期的不夠完美而放棄不用,反而應鼓勵更多有心的國樂人參與,彼此觀摩硏究,在專家、學者、演員及觀衆的鑑定、淘汰下,才能早日成熟。

歌仔戲的發展牽涉層面極廣,目前雖有主流之勢,據本人私下所知,經營製作仍然非常吃力。製作一齣西洋歌劇,在劇本、音樂及樂團都現成的情況下,仍要花費一千萬左右(北市交及省交音樂季);而一齣無中生有,得從劇本開始的歌仔戲新戲,很難相信,竟是從三十萬到二百三十萬(北市國藝術季之紀錄)而已。故除了明華園這種家族劇團可以細分二、三團,一年演個二、三百場才能支撑外,其餘的團體事實上都是憑著一股熱愛及文化使命感在硬撑著。本人在此呼籲,重視本土文化,不要口惠實不惠,而各位專家對於各從業人員,也能多一份關懷鼓勵,別把剛點燃的小火苗給澆熄了。

 

文字|陳中申  國樂工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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