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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麗姬(林靜芸 攝)
台灣行脚 系列專題/台灣行脚/台中

打樁築夢再造文化城 記一群文化工作者

三月,衞爾康餐廳的一把火讓「台中」在報紙上從社會要聞版燒到了政治版,不僅燒「紅」了台中的政經生態問題,也燒出了台中人文化生活的空洞──「台中的文化就是消費文化、色情文化」,在台中耕耘數十年的文化工作者們幾乎異口同聲地提供了他們的觀察。然而,這個向來有「文化城」之稱的城市,除了「氣候宜人、山明水秀」之外,難道如今只是個「貞節牌坊」憑人追悼?走訪台中探訪當地的表演藝術工作者,這個問題經常不經意地成爲主、客間共同思索的話題。

三月,衞爾康餐廳的一把火讓「台中」在報紙上從社會要聞版燒到了政治版,不僅燒「紅」了台中的政經生態問題,也燒出了台中人文化生活的空洞──「台中的文化就是消費文化、色情文化」,在台中耕耘數十年的文化工作者們幾乎異口同聲地提供了他們的觀察。然而,這個向來有「文化城」之稱的城市,除了「氣候宜人、山明水秀」之外,難道如今只是個「貞節牌坊」憑人追悼?走訪台中探訪當地的表演藝術工作者,這個問題經常不經意地成爲主、客間共同思索的話題。

自小生、長在台中的朱麗姬一說起台中的文化,開朗地笑說:是黃色的啦!文化大學舞蹈硏究所畢業的她回到台中,開起了舞蹈班,但是看著辛勤敎導的學生國小一畢業,進入國中後,卻因升學壓力,最後各個都放棄了,舞蹈在台中一直無法有系統的延續。於是靠著開設舞蹈班的盈餘,朱麗姬在八十年成立了「亦姬兒童舞蹈團」,想不到隨著兒童的成長,少年舞團相繼成立了,甚至影響了家長,成立了媽媽舞團。如此一脈的「家族集團」在台中的國小、國中、高中舞蹈實驗班敎育體系之外,自成脈絡。

「我不收科班學生」,朱麗姬不滿學校的制度,不希望學生太早就被「定位」。也因著這樣的脾氣,要維持舞團的演出,在台中免費看表演的堅強傳統下,加上媒體宣傳的不易,朱麗姬只有以「多上課」來支撑、彌補舞團經營的虧損,但密麻的課表,卻讓朱麗姬忙得內分泌失調,體重突增了三十公斤。圓圓的身材實在看不出是個學舞的人,更想不到暗藏柔道、北少林等武功,但樂天的朱麗姬一點也不沮喪,還謙虛地說自己不過把懂得的一點武術特長融入了舞蹈的編創中,「有了舞團自己才有了更大的創作空間!」朱麗姬也就在辛勤經營出的一片天空下培養一批批的舞蹈新生命。

據台中舞蹈界「前輩」、也是看著朱麗姬長大的吳金樹表示,台中的舞蹈史便是建立在這一代代舞蹈班的傳承上,而目前正式成立舞團定期演出的大概只有亦姬兒童舞團、綿綿兒童舞團,以及帝國十一芭蕾舞團。前二者是由舞蹈班支持,而後者則是專業舞團,也是台中唯一的芭蕾舞團。

文化熱情支撑芭蕾帝國

「帝國十一」的團長是原來台北「四季舞團」首席男舞者的黃永正。當初南下爲「觀點劇坊」做訓練,後來劇團解散,黃永正帶著喜歡上舞蹈的團員在中友百貨支持的文化敎室繼續舞蹈的敎學及演出,後來中友終止了贊助,黃永正就與團員獨立出來。近二十個正式的團員在歷年公演中已跳過許多經典作品,像是《天鵝湖》《吉賽兒》等難度頗高的舞碼。但是誰知道這些平常各有工作的舞者中,有的是獸醫,有的從事裱框工作,有的開餐廳,「他們都是四年前才跟我從頭學的」黃永正得意的說。除了每星期幫團員上六天課之外,他還得處理舞團日常的行政。

至於經費來源?「除了演出時申請補助,平常的開支由芭蕾促進會支持」,黃永正口中的促進會其實是一群熱愛芭蕾的朋友及學生家長組成的後援會。「只要舞團開口,後援會便負責去募款。誰說台中人對文化冷漠?」黃永正一點也不覺得,「每次演出幾乎都滿座,掌聲比台北還要熱烈!」「台中的藝術人口很多,只是沒人出來帶頭」,黃永正覺得台中人個性較不獨立,但只要有人做了,他們便願意出來支持,旣便是對一個外地來的人或是藝術種類。「帝國十一」目前更積極成立基金會以籌劃一所芭蕾舞蹈學校,爲芭蕾做深耕的工作。而這個「夢想」當然也得到了後援會的支持,這一群熱愛芭蕾藝術的人正共同努力逐步去實現。

大度山上的奇花異草

同樣是從「觀點劇坊」出來,郞亞玲的戲劇之路卻走得孤單。台北人,東海大學中文系畢業的她由於在從事的敎育工作裡深深感受到敎育制度的僵化,而希望以戲劇的活潑、啓發方式來達到敎育與生活結合的目的。於是七十六年,在親戚、朋友們出錢出力贊助下,不但找到了排練場地,還有了全套的燈光設備,就這樣招募學生、社會人士正正式式成立起台中第一個社區劇團──「觀點劇坊」。「這段期間參加劇團還得繳費,大家眞是喜歡劇場才來,」在這裡摸索、累積創作及技術上的經驗,「一有機會,不論室內、戶外我們都演」二十個團員,一年三至四齣戲,露天演出八至十場,如此辛苦經營劇團好不容易在三年後得到文建會的社區劇團扶植計畫的靑睞,但是卻在一年後突然宣布解散,「拿了中央的錢,卻惹來地方的排擠、處處掣肘,」而且演出內容還遭到「干預」,一齣《火車快飛》涉及到台中的色情文化問題,被批評爲「拿石頭砸自己的脚」於是內容被迫修改了,也讓郞亞玲恢了心、解散了劇團。

回到了東海敎書,郞亞玲形容這兩年爲「療養期」,她改變了想法,不再那麼激烈的去企圖改變大環境、爭取劇團的發展,轉而努力培養劇場人材,於是去年她得到了建築界朋友的支持,籌組了大度山劇場推廣協會,內設頑石劇團。目前利用理想國社區內的法院拍賣空屋爲排練基地、社區的廣場演出。同時她也爲三采建設的兒童劇團及愛彌兒幼稚園的兒童劇團做師資培訓,希望培養出台中地區的戲劇人口。

郞亞玲,這名黃永正口中的奇女子,在身受類風濕性關節炎的折磨下面對劇場這條孤單路,一人一路從台中市撤退到大度山,卻在此時得到了另一種播種育苗的安慰。由於她的堅持,台中的劇場種子正慢慢傳遞開來。

大度山上除了這一株「奇花」之外,其實東海大學裡聚集了許多藝術人才。另一棵「異草」──練克煒,是生、長在台灣的美國人,高中回美國後,又來到了台灣。他以一口台灣口音的國語提供了對這個待了三年半城市的觀察:「台中是個大學城,附近大專院校師生非常多,可是他們不是台中人,原來、未來都不住台中,所以文化一直沒法生根」,「但是台中的劇場是有發展的,只要有人帶」,練克煒在東海敎戲劇,他覺得台灣學生很認眞,但對劇場的態度卻覺得是在「玩」,因此他認爲只有從「態度」上改變,戲劇才有生根、發展的可能。練克煒目前也與「二溪流域劇團」合作,導演了文藝季的開鑼戲──《TAYAL,山裡的人》。

二溪孕育戲劇生機

「二溪指的是大甲附近的大安溪及大甲溪」,二溪流域的團長林淑惠解釋道,本身是位三級古蹟的修護監工兼船泊引擎的銷售,參加劇團實在是偶然。去年的文藝季由於文建會政策轉向,以「人親、土親、文化親」爲主題,倡導社區文化發展,而台中縣立文化中心爲了開鑼戲臨時在大甲成軍了「二溪流域劇團」,由團長兼導演的文化大學戲劇碩士李皇良募集了在地的學生及社會人士參加。戲結束後,李皇良當兵去了,但這些團員卻因此愛上了戲,他們決定留下來,於是這一群沒有劇場經驗的人開始摸索劇團的前途。

「我們不想太早定型」,雖然以大傀儡露天演出的形式起家,也參加過去年文建會所舉辦的彼德舒曼「麪麵傀儡製作硏習」,但林淑惠並不認爲劇團要依此發展。「大甲有豐富的民俗表演根基,我們以大傀儡露天演出形式開始,是因爲比較可能吸引當地的民衆」,但林淑惠想做的是藉大傀儡來演出與當地有關、流傳已久的神話故事。團員們因此常常在榕樹下花一下午的時間陪老人家泡茶、磨故事,「常常喝了一下午茶,口卻是乾的」,但是當地的傳說、故事也就由這十來個年輕義工給慢慢搜尋、整理出來。

今年的文藝季以和平鄕的泰雅文化祭活動爲主,「二溪流域」在實地搜集資料及與和平鄕父老訪談後,以《TAYAL,山裡的人》爲戲碼,從大甲高工「徵召」了三十多名學生與團員一起爲文藝季開鑼。「那天是大甲高工考試,爲了不影響演出,校長還特允敎官帶了卷子讓學生就地考試」,不僅如此大甲高工從今年七月起成立社團,當成「二溪流域」的人員培訓地,並且提供劇團排練場。當然,這一切不是平白而來,如果不是林淑惠與團員一再的拜訪、溝通,以及他們努力的成果受到肯定……同時,七月起「二溪」也正式成爲台中縣立文化中心的社區扶植團隊。

面對眼前這些優渥的資源,「二溪」是幸運的,但是林淑惠不免也有些惶恐,尤其是走向專業劇團所面臨訓練不足的問題,「團員中有許多美工的背景,傀儡製作技術上不成問題,問題出在演員的身體訓練」,林淑惠希望能與其他劇團交流,讓「二溪」除了透過與地方社團合作的方式,發揮社區劇團應有的功能外,也能建立起其專業性。

而這一股強烈的社區活動熱力也像沿海的廟會熱潮一樣傳導到了大甲與大度山之間的淸水小鎭。

淸水小鎭,音樂波濤

小鎭原來是安靜的,八年前在畜產試驗所養了一年豬的吳長錕回來了,在市中心開了家唱片行,從此小鎭便不得安寧──這位老闆會向客人「洗腦」,介紹古典音樂!慢慢的,古典卡帶、CD從只是一個小櫃拓展成一整間店,而流行音樂只好退縮到一角,不僅如此,唱片行的二樓成了「沙龍」,同好們月亮一高掛就一一出現,在這裡一同「做夢」。三年前他們居然正式成立了「古典音樂協會」,這一群包括醫生、老師、農夫、學生、上班族的四十多人說他們「要以音樂來造鎭、造城、造鄕,築夢踏實!」

以辦音樂講座、辦音樂會居然能把一個八萬多人的小鎭給熱了起來。他們找商店來贊助,以票做回饋,於是商店老闆只好負起了宣傳的責任,把自己的客人、親戚、朋友都拉來捧場,活動一熱烈,「音協」就有了口碑,於是每次活動都最少達到八成以上的參與。在一次次的活動中,音協透過自己設計的精製入場券背後傳導一些音樂會禮儀,並且嚴格執行遲到不入場的原則,「這些點滴都慢慢改變了淸水人的消費習慣」,於是珠寶店開始兼賣一些美術設計的圖書,其他唱片行也嘗試走專賣路線。淸水目前有的場地從一百二十人的小學視聽室、鎭公所禮堂八百五十個座位,到一千人的大禮堂,可是「音協」的活動從不冷場,甚至每當台北有好的音樂會大夥便包遊覽車上去聽,在車上吃便當「配」古典音樂錄影帶「暖身」。音樂會結束後回到淸水的家都已是半夜。

幾年活動辦下來,外面的人想到淸水辦音樂會都找上了「音協」,「我們都是業餘的,可不是『新象』,不能什麼都接,因此只好訂內規,堅持我們原先的主張,能配合我們規畫的節目才接!」音協的成員不以開經紀公司爲目標,相反地,在音協穩健邁入第三年之際,部分的人又結合其他熱愛文化的一群朋友成立「牛駡頭文化協進會」,在今年七月至九月推出「牛駡頭藝文季」。

「牛駡頭是淸水舊稱」協進會把鄕土資料的整理與出版列入近期工作目標,從政治、宗敎、歷史、建築、藝文概況、自然生態著手,從每一寸土地開始淸査,並找出淸水的藝術家、藝術團體,「淸水以前文風鼎盛,出過許多秀才、舉人、進士,同時畫會、詩社雲集,像目前仍有二個北管團、及一個南管團,陶苑、音樂班、攝影及文藝作家協會都在淸水」,吳長錕甚至希望辦一場別開生面的南、北管聯演,並且還使出了他「洗腦」的長才,去跟一向「自得其樂」的南管團磨蹭,說服開班授課,並透過定期演出來傳承這項面臨凋零的藝術。爲了協進會「開張」的第一次藝文季,吳長錕採低姿態四處聯繫,最後從來不相往來的鎭公所與農會居然在這次藝文季的籌備會議中,在同一張桌子上捐棄成見一起討論。

在高中敎歷史的胡淑賢也是個熱心分子,她不但參考台大城鄕所以及新港文敎基金會的經驗,還從歐美國家的例子中歸結出不成功社區的原因:奇裝異服,太嬉皮得不到中產階級認同;太媽媽團體導向,會只偏重親子活動。「因此我們不但要讓淸水的人自己出來爲淸水做事,我們也不去接觸太大廟會,以免被派系把持,錢雖來得快、去得也快!」他們決定推出文化看板,一條街找一家商店贊助並負責文化海報張貼,以讓居民能主動接觸並參與文化活動。

面對這一群熱愛鄕土的人問他們是否是台中人「哦,不!我們是淸水人,淸水自有一片天!」看著由這些「業餘人士」排出的藝文季節目表上,從音樂節目到陶藝展、攝影展、書畫展,甚至「馬關條約一百年系列講座」、古蹟及生態之旅講座,地點由農會、廟寺、禮堂到各個學校,怪不得淸水人自豪地說「大甲人阿莎力、我們淸水人精緻!」社區文化在這裡是一種自覺。

沒有淸水,「方舟」旱地划槃

淸水的音樂可以造夢、可以造鎭,那麼有著歷史悠久的省交響樂團、東海音樂系、音樂班的大台中能不能再造昔日「文化城」盛況?謝北光是老省交了,看著近年來出國學音樂的人回來漸漸多了,許多人進不了樂團,於是想召集這些人籌組一個十二至十五人的管樂團,而且在「衞道」的馬神父支持下也有了排練場地,但是「許多人一開口就問錢?」謝北光看著台中以前許多室內樂團一個個消失了,最主要問題就出在錢上,「我不要組一個團是大家演奏完就分了分錢回家的,要就像個正式組織,把盈餘留在團裡,大家是爲了音樂才在一起」,目前樂團只找到了七個人,取名爲ARK(即聖經裡方舟的意思)。爲什麼台中有這麼多音樂家,除了省交團員自組了二個弦樂四重奏外,少有其他樂團?根據謝北光的了解,台中的音樂老師多而演奏家少,「大家一有時間都在敎學生,甚至假日南部還有學生」,因此謝北光要組樂團被笑是傻瓜。他一個禮拜空出了二至三天練習,最近在晶華書店還舉行示範演奏講座。壓力大是絕對的,但「只有透過演奏、音樂才有生命」謝北光執著地說。雖然目前這艘「方舟」只載了一半的人,但希望在毅力的堅持下旱地裡划槃亦能開展出一片寬濶的天地。

走訪文化城,「文化協會」那段風起雲湧的年代或許眞的已經遠了。地理上的條件,隨著人群的移動,文化的足跡不易著實落印在這片土地上,但是,總有人願意爲她停下脚步,不管是外來客或歸人,在社區文化意識覺醒的今天,他們已經開始翻耙泥土。黃永正說:「芭蕾迷死人了,那一刻你眞覺得自己是個王子!」而吳長錕也說他要不斷地做夢,築夢踏實。不管是自認「頑石」,還是自勉爲「方舟」,這一群有夢的人要爲台中的文化基底揮汗打樁。

(本刊編輯 林靜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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