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一批五十五歲以上老人所組成的「歡喜扮戲團」,十月份,即將在台北演完他們創團作品之後,赴倫敦公演。結合民間藝人與老人的這個新團體,正要在台灣和國際舞台上呈現另一種「純眞年代」。
台灣吿白──歲月流轉50年
歡喜扮戲團
10月8〜10日
幼獅藝文中心
10月22日
英國倫敦歐伯尼劇場(Albany Theatre)
張照堂取的名字,王亞維題的字,馮明秋刻的章,在卓明及一群好友熱誠的祝福下,我們於一九九五年三月十五日歡歡喜喜的正式宣佈,成立世界獨一無二的老人舞團「歡喜扮戲團」。
「老」身體有「老」風貌
歡喜扮戲團的成立是「魅登峰」經驗的延展。一九九三年,台南市文化基金會總幹事沈秀燕女士建議在台南組劇團,當時我已厭倦了台北小劇場的創作環境,渴望著與一些生命經驗豐富的人一起工作,再加上我個人的嗜好──跟蹤老人回家,聽他們說故事,於是便成立了老人劇團「魅登峰」。
在卓明與我共同訓練這批年長者之初,我們都認爲「肢體」可能會是與年輕人最大的差別,然而一、二年的訓練下來,我們發現他們不但體能不輸給年輕人,在身體語言的表達上更是豐厚。因此在開發「老」演員之後,我想繼續開發「老」舞者。
在一般人的想法裡,「舞蹈」應是年輕人的專利,應具有如體育健將般的好體能、特技選手般的超高技術,「老人」怎能跳舞呢?甚至許多來電報名的老人都要問「你幹嘛要我們老人跳舞!」事實上,我認爲他們的身體很會說話,即使安靜的坐在那兒也表達出很豐富的故事,年紀不但不是問題,反而是最大的恩賜。
時間把他們的身體雕塑成另一種風貌,當他們問及「你不嫌我們這把老骨頭,動作不靈活?」不,當然不,生命累積的身體是最美的身體,「那你們這些老師一定很辛苦,花很多功夫來訓練我們」,一點兒也不辛苦,我們就好像進入寶山,滿坑滿谷的寶藏,我們只需輕輕的打開,珍貴的寶藏便會源源不絕的流出來。
我雖然不知道歡喜扮戲團會跳出什麼樣的「老人舞」,但我卻選了三位我極渴望與他們合作的工作夥伴──古名伸、陳偉誠和卓明。每當我闔起雙眼想著我們四人可工作的內容與方向時,我更確信舞團的雛型已淸晰可見。
基本上我的課以費爾登克拉斯方法出發(Feldenkrais Method),費氏爲一核能物理學家,當他致癌後潛心硏究身體這個小宇宙與大宇宙的關係,於是發出一種找出動作原始動力,順勢出發,打通各穴道點的運動方式,練習時多在潛催眠的狀態下,雖放鬆但意識淸楚(Movement through awareness)的活動,活動的原則是──力量愈少愈好,動作愈經濟愈好。
開發身體與「生命」
接觸即興的帶領者古名伸以遊戲來引導團員體能的開發,使肢體更具柔軟度,在互動的狀況下引發他們創作的自發性,也將遊戲依著他們的身體狀況順勢發展,他們本身已是一種完整的能源體,古名伸說:我不是去扭曲、造作他們,而是幫他們去完成他們的身體。
偉誠的工作是身體訓練,他自認爲他也在學習老人身體的可能狀況,以前他是要求健康的突破身體極限,現在則是要求老人放掉身體模式,將身體原形釋放出來;聲音的開放則是回歸童年,而童聲是重拾生命力量的泉源。
以好玩的遊戲化解文對身體的緊張不安,一般人不習慣用身體來表達,語言容易掩飾眞相,偉誠便有意的擾亂身體習慣性的狀況,做一些生活中不太常做的動作,比方說以按摩、放鬆身體,放鬆後開始扭動,以前不敢動的部位便逐漸活絡起來了。
卓明則透過鬆動老習慣的過程,尋找出造成身體束縛的現象,以反諷、嘲弄的態度去看待那壓力面,再以不同的面具,讓他們從角色扮演中完成夢想的狀況,卓明基本上是老人身體的顚覆者。
歡喜扮戲團雖然尙在培訓蘊釀中,最近卻有一樁喜事。在英國倫敦流轉歲月中心(Age Exchange Centre)邀請之下,將於十月赴英演出,此項名爲歐洲懷舊藝術節(European Reminiscence Festival of Theatre & Arts)的活動,主要邀請英、美、德、法、義、丹、希等十個老人劇團共同以口述歷史的方式(Oral History Projects)回顧終戰五十週年紀念。
呈現另一種「純眞年代」
爲了排除語言障礙,我們邀請了張照堂、劉振祥蒐集、設計老照片,將其投射成背景,讓老照片自己說故事。並且邀集了來自民間的聲音──歌仔戲天后級的「黑貓雲」許麗燕女士暢述台灣歷史,陣頭界大師級的天鑼阿伯一吳天鑼即興素描日據時代農村即景、悲苦生活。同時,我們也把屈守淡水茶室的那卡西樂師炳輝仔──盲人唱將李炳輝挖出來,由他唱出酒肆歌樓間的哀怨情愁。此外在台南的李秀、吳文城、彰化的蔡進興,都將北上,把壓箱的故事嬝嬝傾述出來,他們眞摯的情感將把我們帶到戲劇之外的一個純眞年代。
看過各國的演出大綱後,我發現它們有共通的戰時生活經驗──物資的缺乏、親人上戰場便不再回來、戰後蕭條、女人承擔男人的工作……等。但,每次我看完團內的排練還是一再不斷的流淚,他們問道:「老師,你已看了那麼多遍,又那麼熟悉故事,爲什麼還哭呢!」感動我的,不只是這些故事,是這些人,我說不出來那種質惑,因爲在現代的社會中已消失很久,那種「人」的感覺,透過他們的展演能平撫我心中的那塊缺口。
文字|彭雅玲 歡喜扮戲團藝術總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