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悲觀,巴西人所採取的逆向思考──「樂天」表現,令我們驚嘆他們的生活哲思,並且轉化成藝術的呈現,而非只是肢體表演。
「這是一個叫人又愛又恨的國家,也可說是個世界最窮的『有錢人』聚集地!」當旅居巴西十幾年的高中同學如是吿訴我時,我全然無法領悟其中的奧妙。但就在我大力推廣全民舞蹈,而於兩年前,在經過三十多小時的苦旅飛往地球的一端親自目睹巴西,有幸巧遇某個「村莊之日」之後,除了印證我個人的主張──舞蹈是人類的生活必需品,也讓我眞正見識到什麼是巴西的「另類思考」。
爲渡假而工作的生活哲學
他們以敎堂爲中心,方圓百公尺的路口各設柵欄封起來,幾乎全村子的人聚集其中,卡車上滿載的喇叭傳送出森巴的節奏,男女老少、油漆工、醫生……跳成一片。另外也有不少人專注在足球等球類的友誼賽中,一切就在馬路上、廣場上活生生地展開著。
友人吿訴我:「巴西仔」(台語發音)窮,但,就是給兩倍的薪水懇請他們加班趕出貨,他們說:免談!渡假去耶!明天的事、欠錢的事等過了週末再說,有錢人去比較白的沙灘,沒錢的就去比較黑的沙灘躺個一兩天。要不就是一顆足球幾十個人玩個週末。爲了渡假,週一到週五工作是不得已的!這種生活哲學?!
我也看了聖保羅劇院上演「黑天鵝現代舞蹈舞團」的作品。心想,在這種人人都跳舞(也跳得不錯)的國度裡還會有什麼人去「看」人家跳舞呢?我錯估了!在台灣,近十年來我看了不少的演出,也藉機觀察了無數的觀衆群,巴西的觀衆和台灣很不一樣,有兩多,一是學齡前的小孩多,二是阿公阿婆多。除了人多,作品本身也讓人驚嘆不已。
返國後,每當有機會,我就大力地向台灣的藝文記者推薦巴西的舞蹈藝術表現。今年首屆台北藝術節,邀請了有「台灣的雲門舞集」聲譽的巴西越限舞團來台北演出三場。個人僅以從事近十年的「副業」──舞蹈攝影創作、觀賞,以及「主業」──生活文化觀察硏究的角度,綜合觀看兩場演出、一場座談會的實際體會。
純純的夢的擁有者
舞蹈也可以很「三八」或「森巴」。此論調可用舞碼《鼓動》以及《夢境》來說明。
《夢境》的靈感明顯地是將達利的超現實畫作以肢體加上裝置、造型、色彩、線條等元素,「三八」地呈現出反諷式的「巴西仔」夢境。時而身體雕塑、偶劇式肢體,時而魔術般玩法、行動藝術陣式,錯亂、倒置、詼諧、荒謬,十足「森巴式三八」──表現出「巴西仔」的幽默本質,也唯有「純純的夢」的擁有者才可能盡興玩出那樣的把戲。而《鼓動》更是將巴西的「三八森巴」特色推至最極點。
當強烈的南美森巴節奏傳出時,說時遲那時快,舞者們扭的扭、抖的抖,躍動地橫向魚貫前進、花枝招展地出現,舞者們有如置身嘉年華會,所流露出自我沉醉、滿足、喜悅的神情,似乎已到了一種幾近「無法無天」的境界!
然而,其實頗令人讚賞的應屬《朦朧》這支作品。暫且不論其意涵,特別是那位大多背對觀衆的獨舞者,其簡短而片斷的肢體呈現,搶眼之至,也叫人印象深刻。
除了舞者們自血液中流露出的森巴節奏感,舞台的裝置、色彩、造形等整體美學構圖,也都是絕佳的舞台攝影作品。我常認爲,眼珠子能安心地交給舞者們帶來遊去,不掛意在那節骨眼的失誤,且能讓人有意願「跟」下去的話,就是好,而巴西越限舞團做到了。
愉悅地走出劇場
有時,跳舞、看舞是可以很快樂的(或許應該說輕鬆吧!),「滿懷期待地進入,邊走邊笑愉悅地走出劇場」,不也是一種可以成立的觀賞藝術創作的方式嗎?而這又和我前面所提「另類思考」息息相關,因爲,巴西人沒有悲觀的條件、習性,所以就算是嚴肅如第二支舞作(如果翻譯無誤的話,編舞者稱該作品是反諷社會百態的黑色笑話)也可以把它跳得那麼嘉年華!
誠如創辦人也是藝術指導Márika Gidali回答座談會上觀衆訪問的問題時,她說,他們到各部落去不只是表演,而更是種學習。以前巴西的舞蹈敎師認爲國內沒市場,所以都要學生們往機場走(意指到國外表演求發展),但她認爲舞蹈應在國內發展,讓國人能夠欣賞。
的確,從他們的舞作中,不難看出,他們是從生活中深挖,也從自我開發。雖然仍有一些習見的舞蹈招式,但巴西式的現代芭蕾是該團顯而易見的特色。
相對於悲觀,巴西人所採取的逆向思考──「樂天」表現,令我們驚嘆他們的生活哲思,並且轉化成藝術的呈現,而非只是肢體表演!
文字|謝安 中華綜合發展研究院藝術研究所副研究員、攝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