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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的距離

毎個人似乎都有「輕鬆」的想法:到關渡自由玩耍、休閒可以,專程到藝術學院看展演卻覺得遙遠辛苦。其實,不只民衆把距離當作不接觸藝術的藉口,主管藝術文化的官員何嘗不然?……爲了解決「距離」的問題,許多展演活動都把吸引人潮列爲重點,在節目設計上流向通俗化、熱門化,然後再以觀衆多寡做爲成功與否的依據,倒果爲因地模糊了展演的本質。

毎個人似乎都有「輕鬆」的想法:到關渡自由玩耍、休閒可以,專程到藝術學院看展演卻覺得遙遠辛苦。其實,不只民衆把距離當作不接觸藝術的藉口,主管藝術文化的官員何嘗不然?……爲了解決「距離」的問題,許多展演活動都把吸引人潮列爲重點,在節目設計上流向通俗化、熱門化,然後再以觀衆多寡做爲成功與否的依據,倒果爲因地模糊了展演的本質。

從台北市區到北投、淡水必經關渡,每天來往的人很多,上下班或假期更是寸步難行。在大屯山脈尾端山丘上的國立藝術學院校園登高眺望,不但關渡平原一覽無遺,淡水河及對岸的觀音山脈亦遙遙相望。校園涵蓋各個藝術領域,設備完善,舞蹈廳、戲劇廳以及即將完成的美術館、音樂廳應有盡有,從傳統到現代,前衛到寫實,古典到流行的敎學與展演活動幾乎每天都在這裡發生,說它是台灣當代最重要的藝術敎育與展演場所一點也不爲過。但近四十公頃的校園,只有一千個學生,連同敎職員工加起來,也不過一千五、六百人,不免有些冷淸,整座校園在平原、河流、橋樑、山丘與高速車流縱橫交錯下,顯得有些孤立。幾年來,國立藝術學院舉辦的音樂、美術、舞蹈、戲劇展演雖然叫好,但不一定叫座,爲了方便觀衆,學校在展演期間總安排交通車,從市中心的中正紀念堂一路把人接到表演場地,散場之後,再原車送回,即使如此,來學校的觀衆常常是一些老面孔,而這些老面孔爲配合專車接送時間,除了觀賞表演,匆忙之間幾乎沒有太多的時間在校園逗留。

不但台北的觀衆難得來看展演,學校同仁來自各處,上課上班也覺得有些不便,不少家住桃園、中和、新店等地的同仁更需「黎明即起」,他們在一天忙碌工作之後,願意留下來的也不多,下班時間一到,即刻搭車離開。同仁們不見得不喜歡藝術,他們可能在夜晚到國父紀念館、國家音樂廳欣賞展演,假期則攜家帶眷、呼朋引伴外出踏靑,甚至到別的學校欣賞演出,卻難得觀賞自己學校的展演,忽略生活四周俯拾即得的藝術資源。

大家有個共同理由:關渡的國立藝術學院實在太遠了,來不方便,回去也不方便。

藝術之路遙不可及?

但是,藝術學院離台北究竟有多遠呢?從台北市區開三、四十分鐘車程,由承德路上大度路,便遙遙可以看到前方磚紅系列的建築群。這樣的車程說遠蠻遠,說近又很近。許多台北人開車到淡水吃海鮮、到北投洗溫泉,關渡是中途站,附近的竹圍可以賞鳥,關渡宮則是拜拜聖地,到藝術學院一遊或做運動的人也不少,最靠近校門的戲劇系館常因遊客光臨而滿目瘡痍。每個人似乎都有「輕鬆」的想法:到關渡自由玩耍、休閒可以,專程到藝術學院看展演卻覺得遙遠辛苦。彷彿從關渡中央北路通往舞蹈廳、戲劇廳的那一小段路程走起來是多麼孤獨與沉重!

人的一生都在計算距離,不但以距離做爲觀賞藝術的依據,也成爲待人處事的準則,有時要保持距離,有時又要拉近距離,但距離遠近全屬主觀認定。多少距離算遠?多少距離屬近?沒有絕對的標準,有人一見如故,有人相處一輩子距離愈走愈遠。許多人希望展演的場地近在「咫尺」,走路可到;有人則「近廟欺神」,對住家附近的表演興趣缺缺,卻可能搭車去外地趕一場性質相同的演出。有人「天涯海角」專程到紐約、愛丁堡、亞維儂或香港看藝術節,樂在其中、引爲美談,卻有人視到關渡一趟比到巴黎、紐約還不容易。

其實,不只民衆把距離當作不接觸藝術的藉口,主管藝術文化的官員何嘗不然?「有關單位」常委託藝術學院辦展演,又擔心關渡「偏遠」吸引不了觀衆,一直希望學校能就近在市區「推廣」了事。官員振振有詞地說:「連我都不曾到關渡看表演,觀衆怎麼會來?」他們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記當初委託學校,是因爲這裡師資、設備及展演條件,卻又拿「距離」當藉口,然後,「將心比心」,認爲民衆「當然」不會來。

心理的距離

展演活動當然應該考慮觀衆,注重票房,畢竟觀衆人數是展演效果的重要指標。但我們常過於注意這個「果」,忽略觀衆參與的「因」。正如國內文化菁英欣羨外國藝術節的盛況,依樣畫葫蘆在各地推動藝術節,卻不去仔細分析國外例子成功的過程與因素。爲了解決「距離」的問題,許多展演活動都把吸引人潮列爲重點,在節目設計上流向通俗化、熱門化,然後再以觀衆多寡做爲成功與否的依據,倒果爲因地模糊了展演的本質。

其實,路途的距離不是眞正的問題,心裡認知的距離才是關鍵所在。

衡量國民文化程度的標準不完全只看展演次數及觀衆人潮,觀衆的主動性參與才有重要意義。觀衆參與藝術活動,應以展演內容爲主要考量,而不是以距離遠近作爲藉口。以演出莎士比亞戲劇聞名的法國太陽劇團,每齣戲演出的時間動輒四個小時。它的表演場地係把巴黎東郊一處廢棄的彈藥庫改裝而成,從市區到那裡看表演要先搭地鐵,坐到底,再轉劇院專車,前後總要花掉一個小時以上,如果自己開車,時間更難估算。然而,太陽劇團並未因而冷淸,每逢演出仍吸引甚多外地湧入的觀衆。

做爲台灣當代重要藝術機構,藝術學院的展演需要觀衆參與,使校園的藝術家與社會文化產生良好的互助,一方面培養民衆藝術鑑賞力,提高社會生活品質,再方面提供敎學與創作環境的反省空間,刺激藝術敎育的發展。觀衆固然不應把距離視爲拒絕藝術的藉口,同樣地,觀衆的冷漠也不能完全歸咎於他們對距離的慣性思考,校園的敎學環境與創作方向、內容缺乏吸引力可能也是因素。我們寧可相信,如果校園的展演動人,必然能吸引專程前來的觀衆。

校園、社區、社會的互動

從台北市區到關渡不會比巴黎市區到太陽劇團遠,希望關渡也有這種號召力。爲了增強校園魅力,藝術學院最近積極改革校園動線,拉近系與系、人與人,以及學校與週邊環境的距離。除了在關渡藝術節增加露天劇場與藝術敎室的部分,邀請附近社區民衆、駐軍與校外展演團體、藝術家參與之外,更與新進加入關渡文化圈的鄰居──台北大衆捷運公司攜手合作,舉辦「捷運藝術季」,利用奔馳關渡平原的捷運系統搭載民衆來校園參觀展演,也協助這條交通動脈成爲文化動脈,把各地不同的資源串接起來。民衆從進入北投捷運站那一刻開始,感受藝術氣息,到忠義站下車,走路或坐車到達藝術學院,可以優遊自在地欣賞美術展覽、舞蹈音樂表演,或只是單純在校園散步。

站在學校的立場,關渡藝術節的露天劇場與藝術敎室琳瑯滿目的展演吸引來自四面八方的觀衆,只是加強與民衆互動的一種手段與策略,不是最後目的。大學固然應該承擔社敎功能,但畢竟與一般社敎機構不同,在台灣藝術創作與發展上,校園有校園的任務,藝術學院有藝術學院的風格,從社區文化接觸社會脈絡,培養民衆的藝術參與感,在校園所營塑的藝文環境中,成爲各項展演的常客,校園也因而與民間文化產生更多的互動,讓緊鄰的社區成爲校園的屛障,也是師生創作與敎學、硏究的重要資源,在良好的創作空間與展演環境中,訓練更優秀的藝術家與硏究者。

這方面的努力與國際交流,或當代藝術家之間的觀摩、展演等量齊觀,是國立藝術學院的責任,也是福份。

 

文字|邱坤良  國立藝術學院校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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