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瑞斌的浦羅柯菲夫,雖然因為斷弦在琴身中大聲迴盪,反而意外地造成特別的效果。到了技巧艱難、音效精采的最後一樂章,陳瑞斌在短短的幾個小節之内,就教人產生一種看特技表演的興奮;快速變換的節奏、利劍般的雙手,一路直奔終曲,瀟灑而俐落。
陳瑞斌千禧音樂之旅
11月22日
國家音樂廳
在過去一段時間,陳瑞斌因爲捲入台南市成立交響樂團錯綜複雜的總監歷程,而成爲各大報文化版上的頭號人物。整個事件在大家互揭瘡疤、互使角力的情況下,各說各話的複雜,很快地教人失去了了解的耐性,最後則成爲一次文化圈裡的羅生門,一般愛樂大衆只知台南爲成立交響樂團而鬧得風風雨雨,鋼琴家陳瑞斌和總監一職失之交臂。雖然最後的結果教陳瑞斌個人大失所望,但是,他顯然並未因此而氣餒,這次在音樂廳他積極的復出演奏展現的優異水準,就表明了他是一位見識過大風大浪、毅力堅定的音樂家,事件才稍止息,但他早已安然渡過激流和險境,繼續在演奏舞台上發光發亮。
自信滿滿的表現
過去,不論是和樂團合作協奏曲,或者是個人的獨奏會,陳瑞斌的表現均保持著生氣勃勃、自信滿滿的水準。舞台上的他自然自在,一點兒也不拘束或生硬,而且他的演奏得以使樂曲具有層次分明的音響、豐富穩定的音質、清新流利的樂句等特色,莫不散發著一股成熟沈著、從容大方的風格,這些特徵都能在這次的演奏中一一窺得。
在這場音樂會中所選的三組管弦樂改編曲中,陳瑞斌的演奏以兼顧了優美的音色設計及音響層次變化爲特色。三組改編曲作品分別爲葛利格的《皮爾金》組曲、柴可夫斯基的《睡美人》中的片段、以及李斯特改編華格納的《崔斯坦和伊索德──愛之死》。其實在某種程度上來說,鋼琴獨奏會中演出管弦樂曲的鋼琴版本,是相當不討好的舉動,主要是因爲管弦樂曲原本多變的音色,以鋼琴來表現常顯得捉襟見肘,只有一些李斯特的改編曲例外。而李斯特的改編曲之所以能在舞台上活躍,乃因作品中炫技的成分重,得以滿足了觀衆看熱鬧的慾求,進而掩飾了改編版本效果貧乏的窘境,然而,這種炫技的成分,並不存在於另外的葛利格、柴可夫斯基的改編版中。
近似「管弦樂團」的氣質
在這兩組曲目中,除了《睡美人》裡的終曲外,其他的鋼琴改編曲曲調都相當地單調而且僵硬,如果演奏家沒有能用心去爲作品潤色,演奏將會明顯地缺少吸引力。而陳瑞斌即得以爲這樣的作品靈活上色,使之音響層次豐富、富於音色變化,並以具彈性的樂句、多彩的層次,使鋼琴具有近似管弦樂團般的氣質,適度掩蓋了改編版本身的限制,演奏的成果算是相當傑出。基本上來說,管弦樂曲的鋼琴改編版本,在鋼琴獨奏會中算是罕見的安排;這一類的作品即使是在陳瑞斌這樣傑出鋼琴家的處理之下,仍然明顯有份量不足之感,此乃音樂本身不符鋼琴音樂的語法、魅力不足所致。而在純粹屬於鋼琴作品的部分,陳瑞斌同樣表現了穏定而優秀的音樂風格。
像子彈貫穿琴鍵
陳瑞斌的蕭邦《馬祖卡舞曲》的處理十足具有自主性,也相當地個人化;音樂在靈活的彈性速度之下,簡樸中透露著一點兒憂鬱和抒情。《敘事曲》的整體表現流利而優雅,恰當透露了音樂中欲拒還迎的感情;穩定的音質以及細膩的曲調起伏,就像是花欉中一隻美麗的蝴蝶。而最教人引領盼望的浦羅柯菲夫《第七號奏鳴曲》,在第一樂章的重擊之中,鋼琴的低音部出現了斷弦的狀況,但並完全不影響陳瑞斌的演奏心情,他的一雙利手照樣像子彈一樣貫穿了琴鍵,而斷弦在琴身中的大聲迴盪,竟意外地製造了特殊的音效,十足令人驚嘆。到了技巧艱難、音效精采的最後一樂章,陳瑞斌在短短的幾個小節之內,就教人產生一種看特技表演的興奮;快速變換的節奏、利劍般的雙手,一路直奔終曲,瀟灑而俐落。
這次的演奏可見陳瑞斌的實力依舊堅強、魅力依舊十足。他顯然是完完全全屬於舞台的鋼琴家,對於舞台演出勝任而愉快;台灣樂壇正需要這樣傑出的演奏家,長久保持著活絡的音樂演奏事業。而如果硬要挑剔這場演出,應該是在曲目的選擇上,兩首管弦樂改編曲的效果和長度,都給人產生一種零碎的印象,下半場皮亞佐拉的《探戈組曲》則顯得甜膩,使得全場的熱絡時刻都集中在最後一首浦羅柯菲夫的幾分鐘內,以及兩闋精彩的安可短曲中,這就像吃了十道菜之後最美味的主菜才拿上桌,教人等得有點兒耗盡耐性。然而,以陳瑞斌全場鮮明的音樂處理、高雅且穩定的音樂品質,他的演出依舊令人喝采,也教人期待儘快再見到他下一次的演出。
文字|楊沛仁 文字工作者、鋼琴演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