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的文本架構具有雙重的包覆性:顚覆舞蹈迷思為其主要目的,而批判都市生活則為另一重子題,也是用來演譯「顚覆舞蹈迷思」的工具。
神色舞形舞團《原因只是原因的一部分》
5月17〜19日
台北時報廣場
挑戰傳統舞蹈的正確性
最近看舞蹈表演常有意外的收穫,從林懷民《竹夢》令人驚訝的下半場,到古名伸和陳瑤創作的多媒體舞劇《非愛情故事》,以至姚淑芬包含劇場、影像元素的新作《PUB,怕不怕》,在在都不是舞蹈的一般傳統表演模式。似乎單純的舞蹈肢體展現已不再能滿足舞蹈人的創作慾,更大的創作理念、更強的創作野心隱然若現,編舞家已不再只是編舞家,而成為整部作品的編導;視其演出規模的繁複性,他可能也同時是劇場的導演,甚至是影像、裝置藝術的統籌者。
神色舞形舞團《原因只是原因的一部分》便是一個這樣的作品。雖說是舞團,演出卻含有極重的戲劇與生活化的成分,正統的舞蹈符碼痕跡減淡,慨括性的肢體語言俯拾皆是。舞團創辦人曁本次編舞李曉蕾在創團宗旨中即明白揭示,該團不以「嚴格定義下的『舞蹈』自限」。事實上,這次演出,李曉蕾也以本人的身分在舞台上對觀衆提出「舞蹈眞的只有肢體嗎?」的質疑,並藉由誇大編舞者權威的話語「不要講話!不要有表情!」,來挑戰傳統對舞蹈要求的正確性。
很顯然地,李曉蕾這次作品亟欲提出的,便是打破舞蹈演出神聖的迷思。在結構上來說,若以其在台上自述「舞蹈」理念作為上下半場的分界,上半場她先安排五對男女(含自己在內)來演出反映都市生活壓力的「舞/劇碼」;下半場則再拆解演出背後狀況百出的排練情形,最終讓舞者/演員穿上「錯誤」的服裝就上半場內容再演一遍。以解構性的結構來拆解舞蹈演出不容褻瀆的神話的企圖不言可喻。
觀看《原因只是原因的一部分》整場的中心題旨,其文本具有雙重的包覆性:顚覆舞蹈迷思為其主要目的,而批判都市生活則為另一重子題,也是用來演譯「顚覆舞蹈迷思」的工具。
然而,詮釋都市生活的文本方面,在基調上令人覺得衍申不夠、觀點過度單一。從開場我們即知它要呈現的是對都市生活的一個負面感觸,但壓力也好、苦悶也罷,接下來的發展我們看不到節奏上的調節,觀衆被陡然拉進創作者的抗議和演出者奔狂的情緒中,而缺乏應有的喘息與感動。即便讓節奏稍微「趨緩」的王嘉年與吳品儀的兩段獨「舞」,劈頭也是苦悶、狂亂,沒有足夠的鋪陳,因而減損了該有的感染力。在突破舞蹈迷思方面,編導在下半場也只強調了演出背後的混亂,至於先前自述所強調的「表情」與「講話」兩個面向,在此也沒有明顯的對照,只有重複的訊息與誇張的趣味,徒然虛懸一個有趣的題旨,後續卻顯得單薄。
演與舞,二者無法兼擅
啓用非專業舞者也是該「舞團」此次「打破迷思」的另一個動作,並呼應了李曉蕾在台上陳述的「只要能動的人都能跳舞」的論點。然而跳舞之外,還有演出,無奈十位演出者無論在專業背景或演出經驗上,均無法完美到兼擅二者;這是使這次演出深度不足、演出方式過於浮面的主要原因。而李名正、楊琇如、吳品儀、林志斌等四位專業舞者,在此次演出中也顯得低調,他處可見的肢體風采,在這兒也未見足夠發揮。
表演中的「發聲」也是另外一個問題;在以動作肢體為主體的表演中,任何的聲響實則比一般有對白的戲劇來得更為突出、具衝撃力,因而它的「味道」和「功能性」,便分外顯得重要。舞蹈是可以「不一定非得不得有聲音」,但當多數演員的發聲是未經訓練甚或未經適當的收音處理時,往往會顯得突兀、粗糙,尤其當說話的內容尚不夠精緻有力的時候。因之,「舞蹈」的發聲應不僅是為突破成規,而應更加審愼考量其必要性與效果。
場面處理方面,《原因只是原因的一部分》還頗見珠璣。例如在有關都市男女挑逗的那段群舞(戲)裡,設計兩名男女在舞台左右前端分別探出個頭、在燈光仰照造成的詭譎效果下,講些似是而非又虛情假意的對話。又如下半場有一段安排了一名舞者(劉冠廷飾)在一旁模擬著有國劇肢體背景的王嘉年的動作,既呼應了文本意義,又可在肢體上好好著墨。
配樂方面本次選用了包括Disco音樂、大戰進行曲、留聲機音樂、碧玉(Bjork )式叛逆女聲、朗誦等多種質感的音樂,應亦是編舞者鮮活創作風格的另一例。但綜觀全場舞蹈部分,仍稍嫌分割過碎。以開場群舞為例,雖有介紹角色、建立關係、與製造氛圍等作用,但長時間不斷只見二人、三人的組合輪番上陣,間又有群舞、演員來回穿梭舞台,不免令人眼花撩亂。綜觀全場演出,許多時雖有細部發揮,但或因舞台上人員衆多,或因發揮不夠,總覺得易旁失重點,而有言猶未盡之感。
舞蹈/戲劇或是「開放的舞蹈形式」與專業/業餘,本就是難以定義與不好處理的並置議題。本次的演出是企圖強烈的,或許編導應以更從容自信的態度多所發揮,應會有更深刻的表現。
文字|鄒之牧 俄亥俄州立大學藝術碩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