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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把琴弓揮灑南歐的綺麗風景 (白水 攝)
音樂 評論/音樂

一把琴弓揮灑南歐的綺麗風景

楊文信大提琴獨奏會

楊文信的音色醇厚,修飾精巧,但是鋼琴和大提琴之間似乎並沒太多火花,也沒有「三分生」的刺激。即使大提琴的部分「比較謹慎」,但我們不要忘記,寫這首樂曲的貝多芬還是一個從鄕下來到維也納幾年的不馴年輕人,但在這場音樂會聽來,就是少了那麼點狂顛和冒險的味道。

楊文信的音色醇厚,修飾精巧,但是鋼琴和大提琴之間似乎並沒太多火花,也沒有「三分生」的刺激。即使大提琴的部分「比較謹慎」,但我們不要忘記,寫這首樂曲的貝多芬還是一個從鄕下來到維也納幾年的不馴年輕人,但在這場音樂會聽來,就是少了那麼點狂顛和冒險的味道。

楊文信大提琴獨奏會

3月16日

國家音樂廳

這是一場相當「瑞士」的音樂會:生在瑞士伯恩的楊文信,加上生在蘇黎世的鋼琴家Werner Bartschi,曲目中夾帶了瑞士現代作曲家馬坦(Frank Matin, 1890-1974)的作品,節目單封面斗大的「日內瓦大賽首獎得主」,底下印著OMEGA和 SWATCH贊助,封底是美國NBA職籃明星俠客.歐尼爾(Shaquille O’Neal)爲SWATCH做的廣告,文案寫著「勿以膚色取人」(People should never be judged by their skin.),箇中意涵不言可喻。

當楊文信仍以他中文拼音的Wen Sinn Yang在各地的音樂節演奏海頓、巴赫、舒伯特時,恐怕也要碰到不少讓人想起這句廣告詞的微妙場合。何況楊文信生在瑞士,說不定他說得一口瑞士德文,讓一些德國人聽來是覺得「刺耳」。在慕尼黑落腳的楊文信,算起來是個雙重的外國人。

但楊文信有如台灣大男孩的外貌,開朗自信的笑容,他的琴藝,還有他的姓名拼法(不是像Sarah Chang或Helen Huang),幾乎要讓人把他當成一位台灣大提琴家來愛護了,而忘了他的成長環境、文化薰陶,其實與台灣的淵源有限。SWATCH的廣告文案,是可從另一面來解讀的。

少了輕狂的少年貝多芬

音樂會在貝多芬第一號大提琴奏鳴曲的樂聲中展開。貝多芬寫這首作品還只是二十五、六歲(貝多芬生於一七七〇年,這首作品寫於一七九六年),和楊文信贏得日內瓦大獎的年紀差不多。

樂曲在大提琴和鋼琴充滿沈思意味的齊奏開始,馬上由大提琴奏出一小段極爲優美的旋律,進入了這段欲言又止、躊躇猶疑的導奏,彷彿那還沒向這個世界證明自己的年輕貝多芬,身處海頓、莫札特身影的籠罩下,爲自己不擅長的大提琴,寫一首「有著伴奏樂器(大提琴)的鍵盤奏鳴曲」。貝多芬在柏林腓特烈威廉二世御前獻演這首作品,獲贈一只純金鼻煙壺,但是三月十六日在國家音樂廳的演出,三樓後排幾位女學生聽衆卻饗以間歇的塑膠袋聲響,而且還是在美妙的導奏聲中。所幸這場獨奏會得感冒的聽衆不多,咳嗽有限,不然眞會教人寧願是和死人一起聽獨奏會(或許獨奏會不適合在天氣變化頻繁的春秋兩季舉行,或者音樂廳應該設置喉糖的販賣機)。

如同樂曲解說指出:「貝多芬最熟悉的樂器莫過於鋼琴,……在創作上比較揮灑自如,有許多鋼琴亮麗的樂段,相對地大提琴的部分就比較謹愼。」蓄著大鬍子、胖墩墩的W. Bartschi坐在鋼琴前的身影像極了畫像中布拉姆斯的模樣。鋼琴雖不乏亮麗樂段,但Bartschi並未喧奪大提琴的丰采。然而,遷就大提琴在創作上的謹愼,結果整個演出也變得安全許多,穩守分寸架式。楊文信的音色醇厚,修飾精巧,但是鋼琴和大提琴之間似乎並沒太多火花,也沒有「三分生」的刺激。

即使大提琴的部分「比較謹愼」,但我們不要忘記,寫這首樂曲的貝多芬還是一個從鄕下來到維也納幾年的不馴年輕人,第二樂章「輪旋曲」還保有濃烈的泥土氣息,不乏堪稱狂暴的樂段,但在這場音樂會聽來,就是少了那麼點狂顚和冒險的味道。

舒伯特的《琶音琴奏鳴曲》也有類似的狀況。本來從貝多芬到舒伯特,在氛圍上就是很大的對比,從比較單純的外爍到向內糾結迂迴,是藝術家的挑戰,也是露本事的地方,加上這首樂曲若由大提琴演奏,音域比較高,難度也比較高。這麼一個很有野心的曲目安排──貝多芬和舒伯特都是約當同時的維也納作曲家,但是性格迥異──獨奏者要如何透過表現幅度的展現,以及大提琴與鋼琴之間的互動,證明獨奏者轉換「心智狀態」(mentality )的能力。這是聽完上半場最教人思量的問題,也或許是聲部首席與獨奏家之間的一大差別。相比之下,楊文信在演奏上略有閃失反而顯得問題不大。

離開畢卡索走進哥雅的世界

下半場以馬坦寫於一九四九年的《敘事曲》開場。馬坦祖先是法國的胡格諾新教徒(Huguenots),父親是喀爾文教派的牧師。十七世紀,路易十四廢除保障宗教自由的南特詔書,胡格諾教徒再受迫害,先後逃往荷蘭、瑞士、美洲。這個歷史因緣讓馬坦生於日內瓦,也避開兩次世界大戰的戰火,而同爲瑞士人的作曲家奧乃格(Arthur Honegger)和指揮安塞美(Ernest Ansemet,他和馬坦都學過數學)也對馬坦創作和演出都有很深的影響。或許是瑞士的中立而具有世界性的象徵,馬坦的音樂上的養分不限於一時一地,初期創作承續了法朗克的浪漫風格,也浸染了拉威爾和德布西的豐富和聲,巴赫和荀白克的邏輯性與馬坦受過科學訓練的心靈相契。戰後,馬坦搬到荷蘭,終老於斯。

一般認爲馬坦的作品承續了荀白克的音列主義和德布西的和聲色彩,融匯成調性游移、充滿不和諧和聲的風格,而且筆法簡練,這幾項特色都可見諸這首寫於荷蘭的作品。旋律在窄小的音程中反覆、衍生,以近乎頑固而簡練的筆法傾注了濃烈的情感,交織成一張綿密的音網。這首樂曲應該是第一次在台灣演出,但楊文信與Bartschi的詮釋予人驚艷之感。

從馬坦到法雅的《西班牙民謠組曲》,就好像看完畢卡索的「格爾尼卡」之後走進掛滿哥雅(Goya)的展覽室一樣,從充滿線條張力與糾纏意象的黑白世界,一下到了風光旖旎、風情萬千的彩色世界。說來奇怪,楊文信活在德文的世界裡,但他拉起法雅,比拉貝多芬或舒伯特更爲自在、更收放自如,不管是音色的變化,旋律的舒展,都更有熠熠發光的動人丰采,在安可曲法雅的《火之舞》充分綻放出來。一架鋼琴加上一把大提琴,虎虎生風之勢並不比由管弦樂團演奏起來遜色多少,也讓人對於楊文信下次來台灣演奏,更多了一分期待。

 

文字|吳家恆 英國愛丁堡大學音樂學碩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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