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的呈現像是一張色彩鮮豔的地毯，由安德生現場小提琴演奏、口白、和即時處理的電子合成音樂交織，加上呈現二十六種基本圖樣的燈光效果，隨著故事和音樂的進行而變化。她使用語言敘事和鍵盤的獨立性，讓人忍不住想像台上至少有兩個人在演出。
看羅莉．安德生（Laurie Anderson）的《快樂》Happiness基本上是聽她說故事。說故事的方法有很多種──小說、詩集、散文、戲劇、舞蹈、音樂，從古典音樂的歌劇到搭台演唱的歌仔戲，從舒伯特的藝術歌曲集《美麗的磨坊少女》到民謠《望你早歸》，每一種藝術形式都具有說故事的功能，即使是當你寫日記，也是一種說故事的形式。在敘述一個磨坊小工苦戀的《美麗的磨坊少女》中，舒伯特運用威廉．穆勒（Wilhelm Müller）的詩作，結合了鋼琴和聲樂寫下二十首小曲，留下一部動人的連篇歌曲集；在《快樂》中，安德生運用了現場電小提琴（註）、MIDI音樂、鍵盤、現場混音、散文式口白、歌唱、燈光變化，加上安德生以她清晰漂亮而十分New Yorker的口音，敘述二十幾個關於她自己的小故事，完全由她一人創作、操縱、表演。
色彩鮮豔，快樂的不得了
和安德生的其他作品比較起來，這部《快樂》所用的科技器材種類少很多。這是她回歸簡單演奏形式的一個代言作品。自從她因一九八一年的作品《噢！超人》（出自作品《美國》United States）登上英國流行排行榜第二名而名聲大噪之後，安德生維持她以多重樂器和大膽使用電子科技運用於音樂創作，始終讓樂壇對她的新作秉持著拭目以待的心情。在她一九七二年的作品《冰上二重奏》Duets on Ice中，她置足於冰塊間拉小提琴，當她的演出結束時，冰塊也剛剛融化盡了。
《快樂》的呈現像是一張色彩鮮豔的地毯，由安德生現場小提琴演奏、口白、和即時處理的電子合成音樂交織，加上呈現二十六種基本圖樣的燈光效果，隨著故事和音樂的進行而變化。在愛麗思．杜麗廳的舞台上，安德生一身黑色西裝、削短的暗色棕髮，站在她左手邊層疊的混聲器材所形成的一道矮牆，以及她前方的電子鍵盤和CD唱盤之間，給人乾淨俐落、充滿自信的形象，她的音樂則充滿前衛的意念。她使用語言敘事和鍵盤的獨立性，讓人忍不住想像台上至少有兩個人在演出。由於她駕馭各項多媒體的沉穩和熟悉度，讓人感覺不到同時操縱六樣儀器或樂器應該會有的匆促或眼花撩亂。
安德生的故事基本上是她對當代文化和社會動態的觀察和反省。這些故事有些幽默惹人笑，有些深富情感，有些則冷冷地諷笑她身旁的人事。其中一個敘述她在賓州艾米許人（Amish）的家庭中寄住的經驗，艾米許族群不接受現代文明科技，仍舊盡力維持其祖先於十八世紀初期到達美國賓州以來的生活方式，步調之緩慢，成爲安德生描寫的對象。她告訴聽衆，當太太問了一句話之後，先生過了半個小時才回應的妙象。她也說了一個暑假在中國城麥當勞打工的經驗，敘述她的中國籍同僚對她好奇的猜想，以及安德生自己在打包薯條中獲得的領悟。在二十幾個故事中，有些教人不禁懷疑它們的眞實性，但是安德生的說法是，以她的角度來看世界，有些故事是因爲她感興趣而寫，有些則是因爲令她困惑而寫。不論如何，這些故事購成了一種聽覺的馬賽克效果，也讓聽衆第一次接觸到這位從八〇年代就走紅的才女個人的一面，以及她對世事的懷疑和恐懼。
九一一之後，如何「快樂」？
在九一一世界貿易中心事件發生後，所有的紐約客的生活都與之前的有所改變。有些人遭受家人親友的猝逝或受傷的打擊，有些生計受損，有些則揮不去恐怖事件的心頭陰影。藝術家在九一一事件後對他們的作品也有了新的轉折和反映。和很多其他人一樣，安德生在事件後對自己問了很多以前不會問的問題，對事件的感觸深度也不同。在《快樂》中，你可以聽到未解答的問題。在全劇的開頭，安德生描述一台一台的卡車，將世貿中心爆炸倒塌後，所遺留下來的鋼筋水泥載走的聲音。這是她在曼哈頓西城快速道路旁的公寓中，每天晚上曾聽到的卡車拖運經過的聲音，想必也是在在提醒她這項震撼悲劇的規模之大之深。
這場大約兩小時的單人秀最令筆者印象深刻的是安德生凝聚觀衆注意力的功夫。她讓聽衆感覺有如置身一個小型、親密的劇場。除了在口白，演奏電小提琴，放CD和混音時些許的肢體動作之外，舞台上幾乎沒有任何的肢體動態，也沒有進出場的空隙。由於沒有中場休息，換言之這兩小時完全只有安德生和將近一千個聽衆，兩者之間在大多數的時間卻有著極佳的互動，空氣中只有安德生的音樂和故事，聽衆回應的笑聲、嘆氣聲、及凝聚力。我好奇地想，平常杜麗廳音樂會的咳嗽聲到哪裡去了！安德生將《快樂》的節奏掌握得恰到好處，她將不同的速度和情緒放入故事中，在詼諧冷諷的生活小札之後，她會接著說一個略爲低調、引人沉思的遭遇，或是電小提琴天馬行空的獨奏，她的安排，讓整部作品充滿節奏及氣氛的變化。在多樣燈光的搭配下，大多數時間中，隨著她一邊放奏的CD，安德生同時口白和彈奏鍵盤。在兩個小時中，她是個一位快樂的DJ手。
註：
安德生的電小提琴（NS Violin）是由Ned Steinberger專門為尋求不同聲音的音樂家所設計。Ned這位在紐約市以作木匠起家的電子弦樂樂器設計師，自七〇年就以一把低音大提琴出名，他所設計的提琴沒有琴捲，反而創新了微調系統，將調音的部分移至琴橋的後面，以減少換弦時的麻煩以及增加調音的準確度。NS的提琴目前於美國緬因州製造。有關NS設計的樂器，以及安德生演奏NS小提琴的音樂片段，請參觀下列網站www.NedSteinberger.com
特約撰述｜魏兆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