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企業而言，只要為了經營管理的合理化和股東權益的最大化，合併是值得考慮的手段。然而藝術機構並不以營利為最大目標，藝術家常常要求的是更大的主體性，合併涉及許多妥協，所謂分工合作的原則即使可以掛在嘴邊，一旦主導權的爭議浮上檯面，人窮志不窮的藝術家性格就完全展現，無可相讓。
唱片大廠 BMG 和 SONY 在十一月初宣佈合併，分析師認為是抵制網路盜版的反撲；全台灣最大的民營製造業者鴻海精密要和網路設備公司國碁電子合而為一，讓前者技術與產品更為完整，而後者財務和通路更為健全；而許多人津津樂道中華職棒與台灣大聯盟的合併，認為雙方負氣競爭只導致相互毀滅，如今合併卻重燃球迷的熱情，皆大歡喜。不論商場還是球場，似乎合併已經成了降低成本、提升利潤的有效途徑。
合併好嗎？就像婚姻，有的白頭偕老，有的勞燕分飛。雙方如果之前互訴情衷、其間慎重其事、之後信守承諾，即使過程遭到困難，也能繼續攜手。不過，不少狀況卻出於衝動、終於懊惱。而企業的合併固然都在追求一加一大於二的綜效，可惜這種單純的加法計算，也有可能只是以少換多的自私算計。
企業尚且如此，藝術機構的合併之路也難免坎坷。以最近的例子來說，美國歷史最悠久的管弦樂團紐約愛樂和最富象徵意義的卡內基音樂廳，雙方的合併計畫告吹。從六月談了四個月，本來想在二○○六年合併，沒踏上紅毯的另一端，十月七日卻彼此謝謝再連絡了。
一九六二年起，紐約愛樂就一直以林肯表演藝術中心的費雪廳為家，但樂團經營階層考慮到即將面臨的高額翻修成本，與卡內基廳合併首先就可能省下大筆費用，而卡內基廳的全球聲望與票房佳績也將有助提升紐約愛樂的地位與營收。至於卡內基廳則是希望藉由紐約愛樂取得大量節目資源，縮減組織編制，降低營運成本。紐約藝術機構林立，無不使出渾身解數來爭取觀眾的青睞與企業的捐輸，難免有一番市場和資金的爭奪，合併未嘗不是一個出路。
但是，音樂廳和樂團一個硬體一個軟體，儘管彼此互補，但是多少也還各有算盤：樂團希望取得更多週末檔期，擴大票房收入；音樂廳卻因仍有外租業務，不可能獨厚家人。彼此利益著眼不同，加上管理文化差異，最後還是宣佈合併破局。
合併不論基於垂直整合或是水平擴充，總是希望在供應鏈或市佔率得到加分。對企業而言，只要為了經營管理的合理化和股東權益的最大化，合併是值得考慮的手段。然而藝術機構並不以營利為最大目標，藝術家常常要求的是更大的主體性，合併涉及許多妥協，所謂分工合作的原則即使可以掛在嘴邊，一旦主導權的爭議浮上檯面，人窮志不窮的藝術家性格就完全展現，無可相讓。
藝術的確在逆境中得到焠鍊，不過，經濟的現實有時也會斲傷藝術的生機。台灣的表演藝術一直在有限的政府資源與企業贊助下發展，因而只能造就極為少數的特例，讓他們累積藝術成就，成為表演藝術團體的指標。這些團體分布在音樂、戲劇、舞蹈各個領域，既沒重疊，也就沒有立即的必要透過合併進行裁汰與整合。
倒是有個現象值得關注：幾年來，金融業的藝術贊助扮演重要角色，世華銀行、建華金控、國泰人壽、中華開發都是節目單後頁常見的贊助單位。如今世華併入國泰，對藝術的參與程度未見稍歇；建弘和華信合成的建華也屬積極。如果企業的藝術關懷得以因為合併而擴散，那將是台灣文化團體之福。令人擔心的是，金融業的合併將會繼續發生，萬一這些熱心的企業公民遭到更大的財團併購，或是股東要求全力追求利潤，那麼贊助的餅就可能縮水，台灣藝術的前景就會更令人憂心了。
文字｜黃志全 文字工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