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由台北藝術推廣協會邀請來台演出《騷紅》Blush的比利時終極現代舞團（Ultima Vez），是繼一九九九年《非關慾望》以及二○○一年《有關借來的人生》之後，第三度來台演出。這次演出主題內容延續比利時終極現代舞團一貫以人為主軸的議題，結合舞蹈、戲劇、音樂、影像以及語文，營造出豐富的視覺效果。整個演出團隊與舞台技術烘托創作意念，揮擊出漂亮的安打。

編導溫˙凡德吉帕斯（Wim Vandekeybus）以引導式的即興創作方式讓舞者自由表達各自的想法與感受，再經由比利時小說家Peter Verhelsh的整理，串聯成台詞故事。舞作主要是圍繞著人體會因尷尬、興奮、羞愧、靦腆或內在想法、弱點被揭穿識破時，導致自主神經所引發的生理微妙變化，顏面騷紅（Blush）、肢體悸動等情形所產生的意境氛圍。

打破框架　延伸想像

溫˙凡德吉帕斯企圖打破鏡框舞台的表演藩籬，不斷轉換變化表演情境場所，意欲脫離既定形式框架。首先，便是將大幕與兩側翼幕全部撤離，讓觀眾對熟識的城市舞台產生不一樣的新鮮感。隨著舞作的鋪陳，女舞者以矯健的靈活身手攀爬上舞台左右兩側的四根柱子上，凡德吉帕斯將表演區域由平面舞台向上延伸至縱軸高空，增加了高低層次。舞作再往下發展，編舞者以精準的時間計量，搭配「水中」影像的播放與舞者恣意穿梭進出影像投射區的白色景片前後，凡德吉帕斯除了建構出舞者飛身入水所濺起的浪花之外，也讓表演焦點向天幕深處往後無限延展，開拓出深遠淺近的觀賞距離。舞作再往前推進，舞者先後跑下舞台與觀眾對話聊天，台上台下融合為一，觀眾席剎時轉換成表演區，觀賞者也成被設計成表演者。編創者這些經營手法，不僅富創意巧思，擴張表演空間層次，拉近觀眾群與表演者雙向的互動關係，同時也關照到舞台視覺焦點，更符合舞作天馬行空的自由揮灑空間。

凡德吉帕斯企圖以「語言」與「非語言」的條碼解析人、我之間互動的七情六慾。他的非語言之「舞蹈語彙」不單只是肢體動作的展現而已，在追求外在技巧形式與美感之外，更強調動作本體應當真實地反映內在思維，赤裸地傳達人性變化無常的複雜面。此外非語言之「影像」部分更在非實體的影像當中建構出真實人、物，這樣的做法既真實又虛空，不就是現在社會型態縮影寫照嗎！

舞技精準　空間多變

《騷紅》的舞蹈肢體語彙取自日常生活，舉凡走跑跳躍、起落轉移等具象的動作姿態與步伐，凡德吉帕斯都能將這些素材轉化成抽象的動作語句，由單人獨自表現、雙人推壓施受、三人拉碰閃避，再到群體共舞的編排方式，串聯成饒富趣味的舞段。現代舞的自由精神以及語文影像的穿插使用，打破舞蹈、戲劇與影像媒體的藝術框架，編舞者平順流暢的舞步處理，串連銜接出自成一格又饒富趣味的各個段落。結實亮麗是《騷紅》另一個顯著特質，在16 horsepower樂團大衛‧艾德華（David Eugene Edwards）恰如其分的音樂烘托下，更彰顯舞者肢體訓練精實優異，舞者肌肉富含爆發力，加上接觸即興根基深厚，因此舞技掌控精準，不顯得生硬剛直，反倒處處充滿獨特丰采。

歐洲現代舞的經營方式經常有「形式重於內容」的有趣現象產生，因此即便是主題的呈現與演出內容的配置顯露出虛妄的質性，但是只要肢體色彩清明，戲劇表現大膽駭俗，動作語彙令人怦然悸動，抑或是劇場的呈現極具創意巧思，往往能夠編織出蘊含意念的感官傘網，以平衡內容與主題的經營誤差，他以形式（Form）傳達舞蹈內容，並非以內容闡述舞蹈主題。對於舞台畫面的調度處理，凡德吉帕斯有其獨到之處，同時他也善於使用多重視覺焦點的手法經營舞蹈場景，舞台一角傳意、一方表情，間或又有一組經營空間層次變化，這種編舞手法屢見於舞作之中，他信手拈來得心應手絲毫不費氣力。舞者位移流動線條紋理（floor pattern）清晰，畫面佈局流暢平順，不見一丁點阻礙滯汏。乍看之下《騷紅》Blush的各段演出似乎毫無關聯或互不相關，例如有時舞者獨自喃喃囈語，有時又是兩位男舞者高談闊論，有時又安排「人乞食」與「豬爭食」的交疊畫面，有時並傳遞人與青蛙及果汁機之間的殘酷關係；但是隨著舞作的推展鋪轉，凡德吉帕斯逐漸勾勒出一個心靈風景與敘事空間。

雖然比利時終極現代舞團來自西方異域，西方思考模式與對事物觀點想法與東方略有差異，但是在地球村的文化思潮中，多元文化的展示與呈現是被認同與讚揚的，加上編導以新觀念包裝意念，獨特肢體舞風仍然獲得場內觀眾的滿堂彩與歡呼聲。《騷紅》結合肢體與非肢體、語言與非語言以及影像技術的運用，在移動的舞姿與情緒中植入空間、面向以及速度、力量的探索，表面上展現專業級水準演出，內裡深層顯露出舞團勇於實驗與強調創意的雙重意涵。

文字｜林郁晶 中國化大學舞蹈系講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