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凱蔚的唱腔,質感漂亮,適切表情刻畫出屬於真正男子漢的滄桑整體演唱充分掌握到作品神髓。簡文彬讓樂團發出室內樂般的紋理,歌者的細緻光影對比得以充分揮灑,功不可沒。
NSO馬勒系列—「被遺忘的天使」
TIME 1.9
PLACE 台北國家音樂廳
伯恩斯坦曾經說,二十世紀為死亡世紀,馬勒乃其精神先知,他的音樂早就隱喻一切動亂(兩次世界大戰、韓戰、越戰、甘迺迪遇刺、文化大革命…),而且在預示之際,也為這個世界下了一場無可比擬的美麗之雨。
事實上,馬勒除了前瞻二十世紀的動盪不安,還將自己整個人生寫入作品,因此音樂雖然波濤洶湧,卻也充滿濫情耽溺的元素。若干崇尚德奧傳統井然秩序語法的大指揮家(如:萬德、傑利畢達克、薩瓦利希等),幾乎畢生不願碰觸馬勒作品。在此同時,諸多各行各業精英人士則熱烈擁抱馬勒(從這次NSO發現馬勒系列所邀請的導聆專家,名單包括詩人、醫師、小說家、社會工作者、教授甚至政治人物,即可窺知)。亦即,馬勒當年所發出「我的時代必將來臨」的豪語,畢竟已然得到終極實現。
王凱蔚演唱充分掌握作品神髓
NSO的馬勒系列進行迄今,最成功者首推十二月十九日由日籍名指揮井上道義擔綱的第七號交響曲。其不用指揮棒的肢體語言優美無比,銅管提示的巧妙姿態令人驚艷,更重要的是,他將此曲由夜間詩意、經過黑暗陰影、最後朝向明亮終點的意境,表現得痛快淋漓,無懈可擊。至於簡文彬所擔綱的第二號交響曲《復活》,其實亦可謂相當稱職。不過,由於前任音樂總監林望傑指揮同曲時所引發潸然淚下的特殊魔力至今難忘,稍稍減弱了筆者的滿足感。
元月九號的音樂會係全系列之第五場。上半場由男中音王凱蔚演唱馬勒的藝術歌曲。王凱蔚出身上海音樂院和茱麗亞音樂院,曾在五項國際聲樂大賽奪魁,駐唱瑞士聖格倫歌劇院,並數度獲邀參與帕華洛帝的活動。
《年輕旅人之歌》乃馬勒的第一部傑作,學者認為這裡的旅人根本就是馬勒自己,他試圖用孤獨流浪來解脫情感的傷痛。王凱蔚的唱腔,質感漂亮,低頻夠勁,粒子紮實,以適切表情刻畫出屬於真正男子漢的滄桑。五首呂克特歌曲是馬勒用音樂將二流詩人文字巧妙昇華的典範。王凱蔚臨時更動五支曲子的演唱順序,主辦單位趕印了一張說明書加以因應。他除了第二曲《別偷看我的歌》在音準調適方面稍有瑕疵之外,整體演唱依然能夠充分掌握到作品神髓。簡文彬讓樂團發出室內樂般的紋理,歌者的細緻光影對比得以充分揮灑,功不可沒。
簡文彬步調自然塑造田園氛圍
在馬勒全部九首完整交響曲中,第四號交響曲最為親切溫和、平易近人,然而其純樸結構和詩意內涵之下,則隱藏著非凡的知性。簡文彬採用類似井上道義的樂團擺位,將低音提琴於最後一列一字排開,低頻粒子清晰很多。他不像若干大師名盤在開頭數小節就自我耽溺大作文章,反而以極為自然的步調,塑造清新的田園氛圍,之後明亮陽光的喜悅,以及略帶歇斯底里的發展,都值得識者激賞。
第二樂章猶太風味辛辣的死亡舞蹈意象,第三樂章透明、甜美的絃樂,還有聖者安息的形而上內涵,也筆觸獨特,說服力高。可惜,部分銅管的吹奏,在這兩個樂章裡發生嚴重疏失,破壞美好印象。第四樂章由女高音擔綱演唱兒童眼光中的天堂愉悅,獨唱女高音吳青雖然並無顯赫國際資歷,卻擁有清純美麗、銀鈴般的歌喉。儘管尚未醞釀出這首作品所必須的陰影,其純真、渴慕的詮釋,依然惹人愛憐。
後續NSO預定由呂紹嘉擔綱指揮的第九號交響曲,史瓦茲擔綱的第一號交響曲,還有井上道義捲土重來的第六號交響曲,無疑都相當值得期許。也希望簡文彬將來的第三號交響曲,能夠突破林望傑先前締造的經典演奏,再創新局!
文字|陳國修 資深古典樂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