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 表演藝術雜誌

一八五三年，威爾第根據法國作家小仲馬作品完成的歌劇《茶花女》在威尼斯首演，劇中描寫當時代的男女情感、階級差異和浮華聲色的情節，過於接近現實，而遭到劇院「退貨」，要求重新設定時空場景。

相隔百餘年，劇場導演鴻鴻抓住威爾第的「寫實」，把《茶花女》時空搬到二十一世紀，女主角薇奧莉塔是過氣的影歌女伶，男主角阿佛列德是年輕瘋狂的追星少男，舞台上再加上辣妹、猛男大跳鋼管，縱情酒色的夜店文化，顛覆過往優雅而浪漫的古典印象。鴻鴻說：「當年，威爾第大膽，我沒理由不遵循他的現代精神」。

鴻鴻企圖還原小仲馬最初的懺情和啟蒙故事

《茶花女》是台北市立交響樂團一年一度的歌劇公演，也是該團第三度上演該劇目。現任團長徐家駒說，北市交從一九七九年，每年固定於台北市音樂季推出一檔歌劇，至今製作過的劇碼不下二十餘齣，堪稱是北市交的傳統。今年剛好是該團實施「音樂總監制」的第一年，在新任音樂總監李格悌的帶領下，歌劇也呈現不同以往的傳統風貌，徐家駒表示，希望透過和現代劇場導演合作，帶給觀眾不一樣的視聽感受。

《魔笛》、《卡門》和《茶花女》是引領鴻鴻入門的三齣歌劇，鴻鴻表示，小仲馬的《茶花女》和挪威劇作家易卜生的《娜拉》，分別寫出了十九世紀最突出了兩個女性形象；小仲馬原先的意圖，是要藉《茶花女》傳達一個年輕男子的懺情和啟蒙故事，但威爾第的歌劇版本卻更突顯青樓女子的愛情輓歌。從一個男性導演的角度，他選擇還原小仲馬最初的寫作企圖，讓阿佛列德的不成熟、自戀和浮誇，成為愛情不穩定的基礎，並不斷強化父權的掌控，最終在茶花女的病褟前，爆發激烈父子衝突，象徵男人脫離愛情的「青春期」而成長，也表達年輕人的叛逆和勇敢。

有十多年執導小劇場和電影經驗的鴻鴻認為，劇場導演與歌劇導演兩者之間最大的差別是音樂的訓練，而音樂卻是整齣歌劇的精髓，導演得瞭解作曲家樂段鋪陳的用意為何，才能將原創者的精神展露無遺。曾經也是歌劇門外漢，卻先後執導過《愛情靈藥》、《浮士德的天譴》等多部歌劇的鴻鴻說，歌劇導演最主要的工作是把歌曲賦予合理化的戲劇動作。「我曾經在國外看過莫札特的《後宮誘逃》，原來的歌劇安排是兩個男人拯救女人之前，還先唱了首小夜曲，但經過導演安排，演員邊唱邊暗殺守衛，使原本稍嫌累贅的唱段，轉而為情節補白。」

穆斯巴哈的《茶花女》作風大膽最令鴻鴻激賞

能夠在台灣非主流的劇場小圈子裡堅持對戲劇的熱愛，基本上血液中都帶有率性而為的波西米亞性格。也許因為這樣波西米亞的因子，使得鴻鴻在執導歌劇的時候，不局限於商業美學和傳統歌劇形式的框架，在場景與角色塑造上標新立異，希望給觀眾耳目一新的觀感。

鴻鴻看過無數版本的《茶花女》，包括民國初年、李叔同反串奧麗薇塔的話劇版本、幾場較有古典風範的傳統義大利歌劇經典。其中最讓他津津樂道的，還是他去年十月前往德國柏林詩歌節，閒暇之餘一個月內走遍五個城市，看了八齣戲劇及現代歌劇，「幾個歌劇盛行的國家中，像是義大利、法國、德國、英國，德國的作風最大膽！」而這八部戲劇中，包括彼得．穆斯巴哈執導的的《茶花女》。

彼得‧穆斯巴哈，是德國「菩提大道」國立歌劇院的藝術總監。在他執導下，威爾第茶花女中柔順、宿命、父權社會下的犧牲者形象奧麗薇塔，成了流浪公路上的金髮美女「瑪麗蓮夢露」，「導演刻意讓奧薇麗塔與夢露性感但孤獨猝死的形象相連結，十分逼真，反而更突顯十九世紀父權社會的道德偽善。」而此場歌劇舞台設計大師Erich Wonder的佈景設計也耐人尋味，觀眾透過疊映著馬路的紗幕，巨型雨刷的擺動也具真實感，使得觀眾以為自己坐在車內觀賞公路電影。這樣的感官經驗對鴻鴻在執導茶花女時有很大的影響。

希望茶花女能以另一種面貌「復活」

在導演手法上，鴻鴻提出了兩種詮釋方向，一種是現代主義式，朝抽象、極簡的方式呈現。另外一種是後現代主義，偏重於刺激、反映當代意義。最後，服膺威爾第所著重的現代精神，鴻鴻希望十九世紀威爾第的茶花女能在他執導下，以另一種面貌「復活」。除了將奧麗薇塔從妓女改為過氣名伶、假面舞會變成了有辣妹猛男鋼管秀的夜店之外，鴻鴻並特意突顯劇中的父子衝突，希望使戲劇更具張力。然而，以今天的眼光來看，《茶花女》的情節宛如通俗劇一般，如何衝擊觀眾？鴻鴻認為，歌劇音樂本身就頗具張力，如果輔以強烈的的舞台視覺設計、多媒體變化，就能達到感官震撼。

舞台設計梁若珊

以極簡空間線條，呼應情節內在

文字 廖俊逞

受鴻鴻大力舉薦的舞台設計梁若珊，從德國慕尼黑藝術大學學成歸國後，多在南部教書並與當地劇團合作，前幾年鴻鴻第一次看到她的作品，驚為天人，遂提議合作。梁若珊擅長以極簡的空間線條，呼應情節或人物內在的巨大張力，此次為《茶花女》設計的舞台，亦屢見巧思。從客廳、溫室、夜店到醫院，不設定任何時空，在幾何色塊中，搭配寫實的長桌、沙發、病床等道具。

第一幕薇奧莉塔的宴會廳，運用圓弧形的景片，七個門框，構築出富麗堂皇的寬敞明室，前舞台薇奧莉塔和阿佛列德的互訴衷曲，對照舞台後方飲酒對舞的賓客，景片上以紫色茶花營造浪漫氣息。第二幕轉到郊外，梁若珊將這對情人的愛的小屋，化作不受現實干擾的溫室，薇奧莉塔和阿佛列德的愛情，像是溫室花朵，需要小心呵護，卻也脆弱不堪。第三幕的「假面舞會」場景則成了夜店，矩形的景片投以眩人耳目的影像，五光十射、迷離朦朧，威爾第的〈吉普賽之歌〉、〈鬥牛士之歌〉成了夜店鋼管秀的舞曲。而第四幕薇奧莉塔香消玉隕的地方，從豪宅改成醫院，七張病床被設置在一壓迫的空間中。鴻鴻說，他要淡化悲劇色彩，讓茶花女的死和芸芸眾生一般。

《茶花女》導介

首演卡司失敗， 威爾第再改成經典

整理 廖俊逞

《茶花女》是一齣三幕歌劇，由威爾第作曲，劇本是匹亞夫根據法國小仲馬的同名悲劇改編而成。

《茶花女》的義大利名稱爲Traviata，原意為「一個墮落的女人」，歌劇描寫了十九世紀上半葉，巴黎社交場上的青樓女子薇奧莉塔，她名噪一時，才華出眾，卻身染重病，精神與肉體蒙受著巨大的痛苦。在一個偶然的機會，她結識了一位青年阿弗列德，真誠地照護她、體貼她。薇奧莉塔深受感動，接受了阿弗列德的愛情。並與阿弗列德到鄉間居住，平靜的生活中兩情繾綣，十分恩愛。

為愛犧牲的青樓艷妓

不料阿弗列德的父親聞訊後大怒，趕來鄉間興師問罪，堅決要求她與兒子斷絕關係。薇奧莉塔考慮到阿弗列德將來的幸福，忍痛答應要求，給阿弗列德留了一封信，假稱自己已做了別人的情婦，又重回巴黎。

阿弗列德不知內情，指責她爲了享樂而負心絕情。薇奧莉塔遭此打擊，頓時暈倒，病情加劇，生命垂危。至此，阿弗列德父親才將真情告訴兒子，懷著歉疚之情，阿弗列德再次回到瑪格麗特身邊時，她已是奄奄一息，最後帶著無法實現愛情與家庭幸福的遺恨，離開人世。

選角失當，《茶花女》出師不利

《茶花女》於一八五三年三月六日，在威尼斯鳳凰劇院首演，但卻遭到慘敗的命運。失敗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主要還是因為選角失當。當時，一名過度肥胖的女高音，刻畫深受肺病折磨的妓女的形象，當醫生在第三幕宣布茶花女，只能再活幾天的時候，全場頓時為之哄堂爆笑。

面對首演失敗的打擊，威爾第開始著手對整個樂譜進行了較大的改動，另外，他也謹記，如果要將歌劇再次搬上舞台，演員必須在外形和聲樂技巧上與劇中人相稱。終於在首演十四個月後，《茶花女》重返舞台，並獲得空前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