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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丁原是一個大穀倉,長型的建築內有三個劇場。(彭雅玲 提供)
特別企畫 Feature 2006國際劇場藝術節╱歐丁劇場的表演魔力

歐丁劇場—劇場演員的朝聖地

歐丁劇場是怎樣的一個劇場?為何能成為世界各地戲劇工作者絡繹不絕前往的朝聖地?二○○二年策畫邀請歐丁劇場來台演出,並曾赴歐丁劇場擔任客座講師的本地劇場工作者彭雅玲,從她與「歐丁人」相處與親身的經驗中,娓娓道來歐丁劇場之所以特殊之處。

歐丁劇場是怎樣的一個劇場?為何能成為世界各地戲劇工作者絡繹不絕前往的朝聖地?二○○二年策畫邀請歐丁劇場來台演出,並曾赴歐丁劇場擔任客座講師的本地劇場工作者彭雅玲,從她與「歐丁人」相處與親身的經驗中,娓娓道來歐丁劇場之所以特殊之處。

歐丁劇場緣起

從前有一位義大利年輕人,從歐洲最南方的義大利背著簡單的行李,以及對劇場的熱愛,一路北上去尋找他理想的大師。到了波蘭,他毫不猶豫地拜在當代劇場表演訓練最具影響力的大師傑瑞•葛羅托斯基(Jerzy Grotowski,1933-1999)門下,三年後他習得一身好武功,再度背著簡單的行囊北上。一九六四年,這個名叫尤金諾•芭芭(Eugenio Barba)的年輕人在挪威的奧斯陸創立了「歐丁劇場」。

尤金諾新店開張急需人手,他到戲劇學院去貼了張紙條,上面寫著「戲劇系不要你,免緊張,如果你堅持要表演的話,請來找我。」於是十七、八位被拒於主流戲劇學院外的年輕人,不知死活地去歐丁報到。這在一九六○年代在歐洲實屬前無古人的創舉,「劇場」,不再只是個建築名詞,「劇場」是一群依他們自己的需求與信念界定創立出來的。

這一群人經過一整年嚴格訓練,剩下七個人,排練後,只剩下四位。他們製作了第一齣戲《愛鳥人》,有一天時來運轉了,《愛鳥人》巡迴到丹麥北方一個十分荒蕪不毛的地方赫斯特堡(Holstebro),這個只有兩萬兩千人口的小城,正苦於農業、工業、觀光無法發展,於是集全鎮之力邀請歐丁劇場留下來。歐丁劇場目前是當代劇場最具影響力之一,更被表演訓練的年輕人視為武林天下的少林寺。

歐丁的嚴格從進門第一步就開始

二○○一年農曆除夕,我飛了二十八個小時到那好遠好遠的北方小鎮赫斯特堡,外頭冰天雪地一片荒蕪,與熱鬧的台北相差十萬八千里,一進門就嗅到葛羅托斯基的嚴格,無論在劇場、在生活都一樣。工作人員絲芮克把我的行李放下,先介紹劇場空間。歐丁原是一個大穀倉,長型的建築內有三個劇場:黑廳最小,是一或二個演員的理想演出場地;白廳中型,因為全場白色可做特殊燈光效果,藝術節的開幕都在這裡舉行;紅廳最大,其後及左側是燈光道具的倉儲,也算唯一有「後台」的表演廳。觀眾座位事實上是可調整的,每個廳約一百五十至二百五十人之間。黑廳外的走道上有一小間放映室,參與人員可以在裡面觀看歐丁的各種影片。走道邊側有一個小廁所,裡面掛著一張很大的海報——日本舞踏大師大野一雄,他白白的臉紅紅的唇好像雪地裡的一朵花。

「你沒有辦法想到會是這樣的」,絲芮克說,「二十多年前,我剛來上班總是進來先打開門窗再衝出去抽幾根煙;這穀倉的雞屎牛糞味好久好久都散不去呢!」,但令絲芮克得意的是:「可是現在還有許多國外記者以為丹麥首都是赫斯特堡。」

「這是你的資料,裡面有一份工作分配表最重要」,原來參加這個藝術節的人無論是老師、演員、學員一樣得輪流做飯、洗廁所、洗床單、拖地等等。這項工作是嚴格執行的,在藝術節密密麻麻的行程中,還曾經中止三十分鐘,讓各人回去崗位完成份內工作才可回來看戲。

表演訓練:多元、嚴格與精準

歐丁劇場最有名的表演訓練是肢體和聲音,他們除了用葛羅托斯基的方法外,法國迪庫耳(Decroux)三面立體,樂寇(Lecoq)的丑劇、生活劇場,甚至峇里島、爪哇、韓國、日本、印度以至於中國傳統戲曲都融入了他們的表演訓練。

除了多元之外,歐丁並以嚴格精準著稱;一首詩,學員背誦下來滾瓜爛熟,然後再從後面最後一個字倒背回來,站著會背,躺著也要會背,從站著到躺著之間邊做動作邊背,從站到躺順著背,從躺到站倒過來背,然後對調,先倒背,邊倒動作邊躺下,反之亦然。

歐丁訓練的三元素「呼吸、肢體、聲音」與節奏快、慢、輕、重、四個方位等,有如字母般拼成演員的角色語彙。這種基本功夫,就像查字典,當演員面對一個角色時,找到呼吸、肢體、聲音的字母,拼出一個新的字,角色便已然成形。然而,就算你查對了字典,尋找到正確的角色肢體語彙,還是有可能出錯。

歐丁的表演訓練老師蘿柏塔.卡芮(Roberta Carreri)說,有一次她精準地找到劇中公主的角色,導演尤金諾點頭,蘿柏塔又漂亮地找到劇中妓女角色的肢體語彙,導演又點頭,可是導演說這是兩個不同的人怎會有如此相同的肢體呢?(就像我們也有同音異字的經驗!)蘿柏塔經過一陣苦思,她又賦予角色一些相當個人化的小動作,當然,這些是劇本中沒寫的。蘿柏塔眨眨眼睛相當得意地說:「演員更有機會創造角色的真實性,演員是角色活化的原創者。」

蘿柏塔曾介紹她當年受訓的經過:他們用一個約一百五十公分長的童軍棍來練習,除了基本的耍棍子之外,更要訓練到人棍一體。童軍棍真的很重,能耍開來已經很不容易了,更何況人棍合一。當功力到達後,他們又換一半尺寸的棍子,但力道要與童軍棍一樣強,之後,進階到如一根筷子般的小棍子,而力道還是要感覺像是一百五十公分的童軍棍般強,並且全身要與棍子合而為一。

這樣的精緻訓練,也影響蘿柏塔對其他事物的精準要求,二○○二年歐丁劇場來台北,蘿柏塔對背景幕、道具,甚至地板一擦再擦,把原本以為自我要求甚嚴的台灣技術人員弄得非常緊張,然而當蘿柏塔演出完畢,所有的觀賞人員都佩服得不得了,技術人員甚至說:「現在叫我擦一百次地板我也甘願了」。

蘿柏塔在離開台北前說:「雅玲,這些畢竟是old fashion了!我誠實告訴你,現在的葛羅托斯基不用那麼嚴格、挑剔也行呢!沒有人會再做這種事了。」

是的,歐丁的演員已到熟齡階段,早已沒再進新演員,他們的演員就如同我們的傳統戲曲演員般十年寒窗苦練而成,每一個新製作也是精雕細琢耗時費工的。雖然產量不多,然而卻值得一看再看。

聲音訓練:勤作功課,化缺陷為優點

聲音訓練一向是台灣演員最少接觸的,聲音訓練即使在國外也被視為比肢體難度更高的功課;演員不只是靠體力、毅力、耐力就可克服;演員一旦面對聲音訓練,即展開一場面對自我內在的挑戰,從個人的成長史、莫名的恐懼、害羞以及一切無法被碰觸的脆弱,在張口發聲的剎那,常常伴隨著淚水宣洩出來。

歐丁另一位表演訓練老師茱莉亞.瓦雷(Julia Varley)用《沉默的回聲》Echo of Silence來作為聲音訓練的示範,有她深層的道理。在示範演出中她提及,事實上她的聲音有個明顯的缺陷,卡住了使發聲無法明朗。她原本有些洩氣,於是回家勤練聲音功課,將身體帶動發聲,或將聲音推至身體各部位,這些方法事實上許多表演課是常做的,可是大部分的學生,大概沒有耐心或不相信自己可以因勤練而有所改進。茱莉亞示範的成果既驚人又有趣。她可以模仿羊、狗、牛、雞、貓,也可以用這五種動物的發聲方式來說話,更可以用五種不同動物的聲音來對話,一個身體好像藏了五個角色。茱莉亞也成功讓自己的弱點成為一項特色。

二○○二年尤金諾.芭芭來台的導演示範講座中,有台灣觀眾對芭芭說:「你簡直就是在奴役演員嘛!」。做示範的茱莉亞與蘿柏塔說:「我們只負責做動作,芭芭得負責想點子,是我們在奴役他呢!」

歐丁劇場雖是所有實驗劇場人的朝聖地,歐丁人又是如何呢?身為少數全職人員的絲芮克來歐丁已二十多年了,「你一定看了不少好戲吧?」我問,絲芮克說:「我只看過兩齣」,「你一直都在忙嗎?」,「也不是,我每次看戲就睡著,甚至睡翻了掉到椅子下,把自己弄醒,從此我再也不敢進去看戲了」。

 

文字|彭雅玲 歡喜扮戲團編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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