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與「前衛」可以被視為兩個互相重疊的爵士樂領域。樂風並不是唯一可以辨認前衛爵士樂的特徵：許多前衛爵士樂的共通點在於樂手所追求的「超脫」主題，對他們而言，自由爵士樂的「解放」似乎不夠，還要超脫塵世，尋求一種世人尚未能領略的前衛境界。
「前衛」樂風也是爵士樂在一九六○年代的一大突破，雖然有人常常分不清楚「自由」與「前衛」的界限，但可以確定的是，前衛爵士樂在合奏的部分比較有事先安排好的結構，但是樂手個人的即興演出仍然是毫無限制——因此「自由」與「前衛」可以被視為兩個互相重疊的領域，除了約翰．柯川外，西索．泰勒（Cecil Taylor）、歐涅．柯曼與「太陽神」桑拉（Sun Ra）也都是橫跨兩個領域的樂手。但樂風並不是唯一可以辨認前衛爵士樂的特徵：許多前衛爵士樂的共通點在於樂手所追求的「超脫」主題，柯川的《昇華》Ascension，杜菲的《雲深不知處》Out There以及「太陽神」桑拉的《來自太空》Space is the Place都是經典範例。對他們而言，自由爵士樂的「解放」似乎不夠，還要超脫塵世，尋求一種世人尚未能領略的前衛境界。
約翰．柯川的宗教與東方冥想
《昇華》這張專輯可以被當成是柯川演藝生涯的一個轉捩點。柯川從一九六○年代初期開始自立門戶以後，組成了經典的「柯川四重奏」：除了他自己外，成員還包括江湖上有「犀利三人組」（The Thrilling Three）之稱的節奏組——麥考伊．泰納（McCoy Tyner，鋼琴）、艾文．瓊斯（Elvin Jones，鼓）以及吉米．葛里森（Jimmy Garrison，貝斯）。在錄製《昇華》的時候，柯川找了六個管樂手來加入他們的四重奏，演奏出來的東西讓泰納與瓊斯兩位夥伴覺得越來越不能接受，一方面也覺得在柯川的音樂實驗中沒有發揮的空間，所以先後離團而去。
但是，經典四重奏的崩解卻是柯川前衛爵士樂時代的誕生時刻。他不但在音樂中加入更多宗教信仰與東方冥想的主題，也常常更動樂團編制：有時候需要動用兩個鼓手、兩個貝斯手，但有時候卻誇張到只有他和另一個樂手的二重奏——例如《星際太空》Interstellar Space就是這樣一張專輯。柯川在生命最後階段的興趣轉向宗教，可以說是促使他走向前衛爵士樂的催化劑，他不但涉獵非洲、印度與美洲的宗教思想，對於占星、命理等神秘思想更是無一不通，所以才會留下《星辰勝境》Stellar Regions、《慈母禮讚》Kulu Se Mama以及《真言》Om等充滿宗教意味的前衛爵士專輯。
怪ㄎㄚ查爾斯．明格斯
把思想力量與前衛爵士樂結合在一起的，可不只是柯川。這個領域裡面的怪ㄎㄚ確實特別多。先以查爾斯．明格斯（Charles Mingus）為例好了。這位貝斯大師的自傳叫做《比狗還不如》Beneath the Underdog——但內容比書名還勁爆：他不但把髒話當作標點符號來用，甚至宣稱自己曾經「一夜搞過廿三個墨西哥女人」，還當過皮條客，而且動不動就把白人稱為「吹喇叭的」。但是，不管你要把他當成一個爵士樂手還是精神病患（他甚至找自己的心理醫生來寫唱片說明），他都可以算是爵士樂史上最厲害的作曲兼編曲家之一，他的作品《直立猿人》Pithecanthropus Erectus（1965）可以說是前衛爵士樂中的大樂團代表作。有趣的是，日本小說家村上春樹說自己大學時代在新宿地區打工時，常常到一家叫做「直立猿人」的酒吧去喝咖啡——相信酒吧老闆應該是明格斯的支持者吧？
「來自土星」的「太陽神」桑拉
最後是鋼琴家「太陽神」桑拉。有許多黑人爵士樂手為了宗教信仰或種族認同問題會把自己的名字改為回教名或非洲名，本名叫赫曼．桑尼．布勞恩特（Herman Sonny Blount）的「太陽神」桑拉比他們還屌：他不但把自己的名字改成「太陽神」（Ra是埃及文的太陽神），而且還說自己是土星來的，宇宙才是他的家。桑拉的一生充滿傳奇色彩：他曾在二次世界大戰期間因拒絕服役而被囚禁，後來卻因患了疝氣而得以免役；一九五○年代中期他開始組團後，創作主題往往與埃及文化與宇宙太空脫不了關係，後來甚至把樂團成員都集合起來，一起過著彷如「人民公社」的生活。桑拉對前衛爵士樂的成形確實有很大影響：一方面他運用大量電子樂器與合成器來模擬有太空感覺的樂音，另一方面他又要求團員得學會各種來自不同音樂文化的打擊樂器，加入了「多重節奏」的概念，都是他創作的特別之處。一九七○年代初期桑拉曾在加州柏克萊大學擔任駐校藝術家，雖然修課的學生很少，但他每堂課幾乎都座無虛席——因為很多好事的人都想來看看這個「土星爵士樂手」到底長什麼樣子。
音樂與思想都前衛
從以上的軼事與故事看來，前衛爵士樂領先時代潮流之處並不只是音樂而已。這些樂手的思想、行為與生活，都可以印證他們的音樂確實很前衛，但又不是刻意標新立異，而是都想要向世人傳達些什麼。不過值得一提的是，許多前衛爵士樂手其實都曾在柯川手下演奏過，如薩克斯風手「法老王」．山德斯（Pharoah Sanders）、艾奇．謝普（Archie Shepp）以及鼓手拉西．阿里（Rashied Ali）、艾文．瓊斯等，也印證了柯川橫跨「自由」與「前衛」兩大爵士樂風的影響力。
陳榮彬推薦碟
約翰．柯川《昇華》Ascension
在這張專輯中，柯川用了三支次中音薩克斯風、兩支中音薩克斯風、兩支小號與兩支貝斯。他不但再度嘗試更複雜的表演形式，而且也提拔了「法老王」．山德斯與艾奇．謝普等年輕樂手，「法老王」更成為他的固定班底。
桑拉《來自太空》Space is the Place
桑拉在一九七二年推出的專輯，後來還有人以此專輯為名幫他寫了一本傳記，因此這專輯名稱似乎就是他的生命註腳。打擊樂器與電子樂的運用仍是這張專輯的重點，而且參與專輯的十幾位樂手，每個人都要用到兩三種樂器，可以看出桑拉團長的編曲功力。
查爾斯．明格斯《明格斯…》Mingus……
這張專輯的名稱很前衛：《明格斯…》，把他的名字重複五次就對了。第一首曲子〈ⅡB. S.〉就是〈海地戰歌〉——曾被拿來當成汽車廣告的廣告歌曲，更是電影《征服情海》裡面男女主角湯姆．克魯斯與芮妮．齊薇格「嘿咻」時的配樂。
艾瑞克．杜菲《雲深不知處》Out There
有機會拿到這張唱片，請仔細看看封面。封面的星球上豎立著一台節拍器，一台形狀像貝斯的飛船飛在天上，飛船的船帆居然是鈸，整個畫面的風格誠如村上春樹所說：像是達利（Salvador Dali）的超寫實主義作品。艾瑞克．杜菲自己還坐在船上呢！他大概也不知道船會飛往哪裡。
《不知名的歌》Song X
這是爵士樂壇現任「吉他之神」派特．麥席尼（Pat Metheny）在一九八五年與自由爵士樂大佬歐涅．柯曼與查理．海登等人一起合作的專輯。當時派特．麥席尼剛剛離開德國前衛爵士樂大廠ECM，創作上仍延續過去的風格，最精采之處在他的吉他與歐涅．柯曼的薩克斯風之間激盪出的火花。
文字｜陳榮彬 爵士樂評人。政大哲學系碩士，目前就讀輔大比較文學研究所博士班，研究興趣為「非裔美國作家的爵士文學」與「批評文學」。著有《當電影遇上爵士樂》一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