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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內:《愛蜜莉.安柏的卡門扮像》(1880年,費城美術館)(陳漢金 提供)
談畫說樂

驕陽撫愛下的芬芳國度

法國藝術中的「西班牙風潮」

在馬內彩繪西班牙的一八六○年代,巴黎尚未產生重要的西班牙風格音樂創作,必須等到拉羅的《西班牙交響曲》、比才的《卡門》相繼問世之後,情況才有明顯的改變。拉羅與比才都未到過西班牙,他們只能根據在巴黎聽到或看到的,相當有限的西班牙音樂與樂譜進行創作;他們並不在意民俗音樂的考證與重建,而是在創作中憧憬著伊比利半島獨特的精神,表達出一種「地中海式」的明亮、多彩、絢麗的熱情。

 

在馬內彩繪西班牙的一八六○年代,巴黎尚未產生重要的西班牙風格音樂創作,必須等到拉羅的《西班牙交響曲》、比才的《卡門》相繼問世之後,情況才有明顯的改變。拉羅與比才都未到過西班牙,他們只能根據在巴黎聽到或看到的,相當有限的西班牙音樂與樂譜進行創作;他們並不在意民俗音樂的考證與重建,而是在創作中憧憬著伊比利半島獨特的精神,表達出一種「地中海式」的明亮、多彩、絢麗的熱情。

 

為了擺脫因循守舊,法國十九世紀末的藝術家們正如波特萊爾所言:「不惜上窮碧落下黃泉,到未知的境界去探尋新意」。「世紀末」的藝術創作不惜脫離現實,到遙遠、未知的東方去尋求靈感之際,位於歐洲邊陲的西班牙,也逐漸成為創意的來源。去年六月到九月,台北市立美術館舉行的「從馬內到畢卡索」特展中,引人注目的馬內畫作《愛蜜莉.安柏的卡門扮像》,只不過是這股「西班牙風潮」(espagnolisme)之下,所產生的許多作品之一。

西班牙風潮的興起

由於庇里牛斯山的阻隔,伊比利半島一向僻處一隅,直到一八○八年拿破崙軍隊佔領之後,才有些許好奇人士前往一探究竟,然而礙於路途遙遠與交通不便,直到十九世紀中葉之前,法、西兩國之間的溝通還相當有限。巴黎文學界雖然開始以西班牙的題材進行創作,這些文學作品流露出夢幻般的、異國情調的憧憬,例如雨果的詩集《東方女人》Les Orientales(1829)、梅里美(P. Mérimée)的小說《卡門》(1845)。

一八五三年,西班牙女伯爵尤潔妮(Eugénie)嫁給「第二帝國」的皇帝拿破崙三世為后。這項聯姻激起了兩國之間更頻繁的互動與交流,將讓法國人更多的認識西班牙,使得法國藝術家們在十九世紀後半進行西班牙風格的創作時,顯得更頻繁、更成熟。

馬內的「西班牙時期」

畫家馬內(E. Manet)在一八六二年到一八六九年之間,曾深受西班牙傳統繪畫風格的影響,這段期間被稱為馬內的「西班牙時期」。一八六二年起,一個西班牙民間舞蹈團到巴黎長期演出而廣受歡迎。馬內受到該團的啟發,先後繪製了《瓦倫西亞的羅拉》Lola de Valence(1862)、《西班牙的舞蹈》(1863)。瓦倫西亞的羅拉是該團亮麗的主要女舞者,頗讓詩人波特萊爾驚豔,而創作了下列這首短詩:「在到處見得到的美女群中,朋友,我很理解我們為何總是三心兩意;可是,瓦倫西亞的羅拉身上卻閃耀著薔薇色和黑色珠寶的非凡魅力。」(《瓦倫西亞的羅拉》,1863年)。

馬內不只受到羅拉服飾的啟發,而大膽的應用薔薇色、黑色、黃色、綠色,他同時還受到多位西班牙歷代重要畫家的影響,而在用色、運筆、構圖上,擺脫了法國學院派、官方沙龍展式的拘泥畫風;影響他最大的兩位西班牙畫家,分別是巴洛克時期的委拉斯桂兹(Velasquez,1599-1660)、浪漫時期的哥雅(Goya y Lucientes, 1746-1828)——就在西班牙舞團駐留巴黎的同時,馬內也沉迷於一個在巴黎舉行的西班牙繪畫大師的展覽,從中汲取創新的養分。

馬內稍後於一八六五年親赴西班牙旅行,回來後的一系列創作,更加深入地體現出西班牙精神,諸如《鬥牛》(1866)、《吹笛者》(Le Fifre,1866)、《馬西米連皇第的處決》(1867)、《陽台》(1869)等。《愛蜜莉.安柏的卡門扮像》Potrait of Emile Ambre as Carmen(1880)完成於馬內晚年,比起馬內早年的創作,此畫的用色更加隨興,運筆豪放,全畫體現出吉普賽少女卡門的神韻——比才(G. Bizet)的《卡門》在五年前的一八七五年首演時,雖未能獲得廣泛的共鳴,然而卻在比才過世後愈演愈盛,成為最成功的一部歌劇。

比才的卡門

在馬內彩繪西班牙的一八六○年代,巴黎尚未產生重要的西班牙風格音樂創作,必須等到拉羅(E. Lalo)的《西班牙交響曲》(1874)、比才的《卡門》(1875)相繼問世之後,情況才有明顯的改變。拉羅與比才都未到過西班牙,他們只能根據在巴黎聽到或看到的,相當有限的西班牙音樂與樂譜進行創作;他們並不在意民俗音樂的考證與重建,而是在創作中憧憬著伊比利半島獨特的精神,表達出一種「地中海式」的明亮、多彩、絢麗的熱情。

精通音樂的德國哲學家尼采,本來就是華格納的朋友,後來兩人交惡。尼采在聆賞了比才的《卡門》之後,在《華格納事件》(1889)一書中,盛讚比才那種有如「地中海陽光」般的音樂。尼采並推崇比才音樂的敏銳、靈巧、溫暖,與華格納式的渾厚、陰沉的「條頓精神」大異其趣。

尼采尤其稱讚著名的〈哈巴奈拉舞曲〉,他說:「這是一個魅惑的體現,令人無從抗拒的,撒旦式的、而且充滿著譏諷的挑逗意味。這正如古人眼中情慾女神的形象。我從來未曾聽過如此的音樂……」。事實上,這首〈哈巴奈拉舞曲〉並非比才的原創,而是根據伊拉迪耶(S. Yradier)的一首《哈巴奈拉舞曲式的歌曲》Canción Habanera改寫而成的。伊拉迪耶是西班牙通俗音樂作曲家,也是尤潔妮的歌唱教師,尤潔妮於一八五三年嫁到法國成為皇后,伊拉迪耶隨她到巴黎。

連串「哈瓦那舞曲」傑作

在國內一般被譯為「哈巴奈拉」的“habanena”,應是「哈瓦那舞曲」——它發源於古巴首府哈瓦那,後來才被傳入西班牙。哈瓦那舞曲懶洋洋、無精打采的不規則節奏、陰柔的效果,更被徐緩的速度、委婉的旋律加以烘托,流露著縈迴不散的魅惑氣息。比才根據伊拉迪耶的原作加以改編時,並沒有太大的更動,只在伴奏上下了些功夫。然而比才設計的一組一再反覆出現的三個和弦,可說是神來之筆——它們的「原地打轉」,突顯了哈瓦那舞曲固有的漫不經心的、慵懶的、嫵媚的特質。比才的〈哈瓦那舞曲〉因而預示了五十多年後拉威爾的《波麗露舞曲》Boléro(1928)——另一部西班牙風格的知名作品。

《卡門》獨特的曲風,激起了音樂創作上的西班牙風潮,在許多一八八○年代以後的許多「西班牙風」作品裡,哈瓦那舞曲佔大多數,以下只是較著名,較有特色的一連串傑作:比才《卡門》中的〈哈瓦那舞曲〉(1875)、夏布里耶(E. Chabrier)的鋼琴獨奏《哈瓦那舞曲》(1885)、聖賞斯(C. Saint-Saëns)為小提琴與管絃樂的《哈瓦那舞曲》Havanaise(1887)、拉威爾雙鋼琴曲集《聽的風景》Sites auriculaires,第一曲〈哈瓦那舞曲〉(1895)、德布西的雙鋼琴曲《琳達拉雅》Lindaraja(1901)、德布西鋼琴獨奏曲集《版畫》,第二曲〈格拉那達的傍晚〉(1903)、拉威爾管絃樂組曲《西班牙狂想曲》,第三曲〈哈瓦那舞曲〉(1907)、德布西《鋼琴前奏曲第二冊》,第三曲〈酒門〉La Puerto del vino(1910-12)。

隨著年代的往後推移,這一系列哈瓦那舞曲愈來愈顯得精緻微妙,無論是旋律、節奏、和聲、音彩、力度上的經營,都被用來營造一種脫離現實般的、虛無縹緲的美麗幻境,這個人間仙境雖令人聯想到地中海陽光與西班牙,卻顯得相當不確定而抽象,正如拉威爾在他的〈哈瓦那舞曲〉樂譜開頭處所引用的波特萊爾的詩句:「在驕陽撫愛下散發芳香的國度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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