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觀眾發出的笑聲,演員愈來愈被鼓勵著,也,愈來愈以為自己演對了,沒有笑的觀眾,在思考和失望的觀眾,禮貌地坐在觀眾席,演員是看不到的,戲被笑聲、簡單的歡樂聲,強迫地再次包裝著,戲歪了,還是薄了,還是幼稚了,還是俗不可耐了,甚至還是根本演錯了!台上的人,都很難察覺了。
這天是中秋,我在趕這篇東西,此刻的月亮又圓又亮,好像跟古人都能見面了。月圓之夜,話多,事多,愛情多,在古代,據說戰爭也多。
既然月都圓了,又沒有「雲妨」,我就來嘮幾句心裡話。可以是解構性地看,也可以是建構性地想,隨意。希望有人相會即可。
最熟練時,也是最難看清自己時
有一年,在台北排演一齣舞台劇,由美國電影改編過來的。
第一次讀本沒看出什麼毛病(這是經常有的),只是小修順了一下。開排,老鳥了,沒有太多的擔心。排了幾天吧!老闆來看我們粗試的整排,旁觀者清,看完後她很嚴肅地跟導演開了會。意思是目前這個男主角(我演的),看起來過於壞人了點,是不對的!應該是觀眾要透過這個壞男人的心理過程,去看老婆們如何面對女人的處境,進而挽救婚姻……我很同意她的觀點和觀察。那麼,改!停止排練了三還是五天吧!(這是少有的)太應該停,也太應該改,但是一定改得好嗎?
問題的二次發現,往往是排練一個戲最難的地方。我是最老鳥,導演是中鳥,其他的演員也都是優鳥,按部就班,每天排戲都準時開始,暖身,暖嗓,逐一逐場地反覆排練,戲,由模糊進入具象,由單一漸漸地有了張力,在演員最接近熟練的時候,也往往是最沒有能力看到自己真相的時候,尤其我,好像還算是一個資深、權威老鳥,許多謙卑而實惠的意見,會不明就裡地進不了排戲間!這一點,不一定是所有劇團的問題,但是它普遍存在著,其實,我就是再大意,也意識得到,這個戲可能沒那麼好看,自己所飾演的三個不同角色,一定有許多地方是要改的。但是,時間到了,要交卷了,上台,首演開始……
舞台劇這種劇,創作或者排練的時間和過程,幾乎全部地影響到了它的結果。
當那齣戲上演後,基本上都是滿座,我心如刀割,有這麼多人要來看我並沒有把握周全的演出。隨著觀眾發出的笑聲,演員愈來愈被鼓勵著,也,愈來愈以為自己演對了,沒有笑的觀眾,在思考和失望的觀眾,禮貌地坐在觀眾席,演員是看不到的,戲被笑聲、簡單的歡樂聲,強迫地再次包裝著,戲歪了,還是薄了,還是幼稚了,還是俗不可耐了,甚至還是根本演錯了!台上的人,都很難察覺了。到後台來探班的朋友,既然來恭喜了,說的話當然就委婉了很多、很多;幾個月後,自己偷偷看錄下來的光碟,心如刀割。就這樣,割了好幾個戲了,我哪還有臉、還有功夫,對別的劇團,說三道四,品頭論足。
戲成功,但成熟嗎?
《那一夜我們說相聲》是成功的作品,只是成熟或不成熟,見仁見智,連排戲的時間加蒐取資料的時間,共有半年,才公演。《暗戀桃花源》算得上近廿年一個經典集體創作,排了將近半年!《這一夜誰來說相聲》,已經有經驗了,還創作了四個月,排練依然差強人意。《台灣怪譚》,我跟賴聲川,天天排,天天討論,弄了三個多月,演出後效果雖然好像不錯,其實,是不成功的,因為我們想做的是單人表演的“stand comedy”,或者是「單口相聲」,但是中間走進了類似散文式的說書型態,只是觀眾似乎接受了,但是我們兩個都知道,它是在演出之後,邊演邊改了十幾場以後,才救成那般。
說這些,是給後來需要的人看,就像當年,無知,想知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