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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弈靜(許斌 攝)
特別企畫 Feature 電影╳劇場.最初的戀慕 不斷的情緣─蔡明亮的Only You/演員排練側記

回到僅僅是自己的時刻——陸弈靜

這是一齣只有陸弈靜能演的獨角戲,因為,台上的就是她自己,和蔡明亮共同創作出來的,專屬陸弈靜的劇場切片。約九十分鐘的長度裡,口白很少,但演員和自己的對話卻始終持續。躺在床上的陸弈靜,夢遊般舉著雙手,騰空做著擦拭玻璃、沖泡咖啡的動作。演員的手在空氣中探索,溫習每日早晨的例行,卻好似在觸摸慾望……

這是一齣只有陸弈靜能演的獨角戲,因為,台上的就是她自己,和蔡明亮共同創作出來的,專屬陸弈靜的劇場切片。約九十分鐘的長度裡,口白很少,但演員和自己的對話卻始終持續。躺在床上的陸弈靜,夢遊般舉著雙手,騰空做著擦拭玻璃、沖泡咖啡的動作。演員的手在空氣中探索,溫習每日早晨的例行,卻好似在觸摸慾望……

蔡明亮的獨角戲《只有你》—

陸弈靜的《點滴 我的死海》

10/28  19:30   10/31  19:30

11/3  19:30   11/5  14:30

台北 國家戲劇院實驗劇場

INFO  02-33939888

他說:「陸弈靜,妳盡量慢,時間很長,我要妳慢到讓人受不了。」

這句話一說出來,在腦海裡就像個浮標,好幾天隨時間之流漂啊漂,也像句對人生的註解。「慢到受不了」。舞台上獨角戲的慢是非常難的,演員的存在感在這慢裡面,連空氣的重量和體積都必須意識或對抗。然而陸弈靜在排練時也能量飽滿,靜靜地看著這個孤獨,感覺時間被這股慢膨脹起來,直到這個靜再也壓不下來,空間裡的每一個元素都變得決絕。一首老歌悠悠恬恬地進來了,搔癢著。

走進了蔡明亮的電影場景

蔡明亮和陸弈靜排練的地方,在國家戲劇院地下層的排練室,長得都很相似的某一處走廊拐彎的盡頭,迷路後才到達,推了門進去,卻掩不住自己的一陣尷尬。他們並未被打斷,後來者卻彷彿闖進某個女人的房間,撞到了她極為平凡的心事,因私密而形成的回憶漩渦。現實的空間經歷,讓人錯覺走進了蔡明亮的電影場景;他和陸弈靜打造的劇場,在排練時已瀰漫日常的特異味道,如電影中一直存在的劇場感,寫實場景裡夢幻突梯的打造。

蔡明亮的電影向來精於拍攝城市中陌生化的熟悉空間(反之亦然),老舊大樓的長廊、地下道、天台等,異質空間的朦朧不確定對比屋內的窒息與斷裂,加上無所不在的水意象,無論是滲透、靜止、傾倒或乾涸,更貼切地隱喻慾望和壓抑。而他電影中的女人,總是得在鏡頭前抹除風情萬種,回到僅僅是自己的時刻,凝望、吃飯、洗臉、如廁、哭泣……但那些臉卻深刻地停格。陸弈靜詮釋的女人是其中之一,悠長平靜的神經質。

即便是在排練中,也可以從現場的氣氛感覺到,身為劇場導演的蔡明亮對空間氛圍的挑剔要求。昏暗的燈光和極度的安靜,安靜得可以清晰感受每一層的聲音空間。於是連劇院牆壁內水管竄流的水聲,都像是安排好的一部分。

這不是一個寫實的房間,導演預告排練場上還未進來的舞台重要元素:投影、字幕、滿地的泥土。但場上演員所有的動與不動,都誠實地挖開了心裡的那間房。壓低的光線下,我們還是可以分辨床邊和桌上,擺著各式陸弈靜所需的生活物件,好幾樣提神醒腦、對付酸痛疲勞的法寶,好像這些才是逃到荒島的必備,是物質也是心靈和身體的,那麼直接。

專屬陸弈靜的劇場切片

這是一齣只有陸弈靜能演的獨角戲,因為,台上的就是她自己,和蔡明亮共同創作出來的,專屬陸弈靜的劇場切片。

約九十分鐘的長度裡,口白很少,但演員和自己的對話卻始終持續。躺在床上的陸弈靜,夢遊般舉著雙手,騰空做著擦拭玻璃、沖泡咖啡的動作。演員的手在空氣中探索,溫習每日早晨的例行,卻好似在觸摸慾望。投影字幕則像心裡流洩的話外音,和雙手畫出的弧線呼應著。陸弈靜接著以平實的聲音呢喃詩句,她的口白這才伴隨著保溫瓶裡的咖啡香,一字一字地吐出來,如氤氳緩緩上升地籠罩。

一旁的蔡明亮,是一位用全身觀看、和演員一起行動的導演,他在演員的表演節奏中,忍不住地走來走去、跟著演員的動作,試探正在成形的可能。而陸弈靜也不保留地和導演一同體會那份獨特性。蔡明亮對演員的身體和聲音有著極度幽微的要求,以此建立寂靜中細瑣的層次。陸弈靜面對「只能慢不能快」的指令,卻仍從容肯定,演繹無意識的找尋。

看著自己走向自己

所以我們聞到了陸弈靜生活的味道。沒有特別訴求,抹藥油、擦保養品、吹小電風扇,這些摩擦的聲音和節奏,意外營造了某種喜劇感,卻呈現了真實的存在。光是一個睡覺的段落便反覆排練,為了拿捏那冗長的時間感,卻勾引著觀眾品味與期待。微弱的燈光下,我們只見她睡覺的剪影,醞釀著煩躁,觀眾和她的距離隱約親密而不確定。突然間她起身,拿了板子專心一致地拍打自己的肩膀和脊背;這是身體的需求、直接的疼痛,在這一刻釋放,也不再能承受了。陸弈靜埋頭對自己的身體啜泣道歉。這讓人不禁思考蔡明亮做的「獨角戲」含意。演員蜷縮回身體、面對自己的獨處,以劇場的空間思維,將一份簡單的生活動作,轉化為身體的敘事。

回到最日常的私密,真性情的陸弈靜以簡約內斂的放,確實地表現敏感的力道。好比這平常的拍打是她對待自己身體的態度,表現了所有關於身體想說的話,以及沉默中的情緒動線。在蔡明亮導的獨角戲裡,她將要緩慢地「像魂一樣」,看著自己走向自己,在老歌裡感受回憶與寂寥的舞蹈。生命的深層,也許就只是在舉起水杯的那個剎那,閉著雙眼的那張臉。故事不用說,也說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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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員如是說

陸奕靜:劇場就像吃法國人的晚餐

採訪整理  周伶芝

當初馬汀尼找我演《好久不見》,我一點都不想,一群人關在黑盒子裡琢磨同一件事情好幾個月,這對我來說可是種苦行。我覺得劇場簡直就是「輪迴」。但是我想,正因為我對它不了解而有成見,我更應該去嘗試,好歹去驗證是不是真的如我所想。

結果從那齣戲開始,我居然也演下去了,每次挑戰都不同。前陣子的《賊變》,是從社會事件發想的文本,我為劇中眼盲的媽媽找了好多可能,只要一個呼吸或說話的節奏改變,就會影響角色的詮釋。我每一場演出都會調整,因為我覺得這個角色她可能自己都不了解自己,我要和她一起尋找原因。

跟鴻鴻合作的《吸菸對身體有害》,就是獨角戲了,我要一個人在場上演講半小時耶。排練的時候,鴻鴻對我來說是導演,正式演出我就不理他了。他答應讓我下台即興,我就用脫口秀問答的方式,誘惑出觀眾的玩性,尋找現場的不預期。

大家看蔡明亮的電影都以為我就長那樣,其實我很皮很活潑的,我喜歡做些事後想起來會覺得很妙的事。

演出我身體最大的記憶

這次演阿亮導的獨角戲,和前幾次更不一樣,很有他的個人風格,沒有文本,要導演和演員一起熬出創作。他開宗明義就說要從我們個人的生活經驗出發,所以我們光是聊天就聊了一個多月。這種聊天像在丟菜,主要看導演想要怎麼料理。

我聊到那時開咖啡店,每天炒豆子、撿豆子,忙到身體出問題。因為我撿咖啡豆是那種要捧在手心上一粒粒細細挑的,那種境界大概跟唸佛珠一樣。有一陣子我全身貼滿膏藥,怎麼樣都無可醫,坐立難安也睡不好。這些是我身體最大的記憶,阿亮就要我呈現這個感覺。原先他想要用我寫的詩,但我講述的過程中,他就不斷在記錄。我們兩個的文筆其實很像,所以他的邏輯順出來的文字,跟我的口條還是很一致,他自己寫的劇本就很像詩了。

屬於「減法」的導演

我從來沒去上表演課,我的表演課是在路上觀察,有一次有一個角色我怎麼都琢磨不到,最後是捷運裡一個陌生女人的眼神給了我答案,心裡暗喊:「對!就是那樣!」

我也喜歡觀察導演,和蔡明亮工作我學到很多思考方式。不管拍電影還是導劇場,他都是屬於「減法」的導演,要你先全部給他,他再大幅度修到最中心、極簡的那個動作。但我發現奇妙的就是,留下的東西才是最經看的。這種基本態度對我來說,就是精華。

拍阿亮的電影有一個限制的框框,我像是方裡的圓,在這個範圍裡去調整,只要hold在一個狀態裡就OK了。但是劇場卻要一直去觀看、調到非常細節的部分,好像法國人的晚餐,吃很久。拍電影時,鏡頭會直接選取或幫你找到角度,像在做局部的放大。但劇場的挑戰是,演員沒辦法隱藏,要自動變成360度,就像個不動點,因為觀眾可以選擇他要看的。所以鏡頭前和舞台上的細膩度很不同。

在表演上,我特別需要發酵的時間,劇場的工作可以讓我盡情往深處裡走,一直在某個狀態裡發展、沉積,讓自己有一個夠穩的凝聚。這齣獨角戲裡發酵後的東西,對我來說,就是一種含苞的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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