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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華山園區的四連棟中,Yannick正在為驫舞劇場的《繼承者》演出處理聲音工作。(陳敏佳 攝)
幕後群像

聲音與舞蹈的魔幻遇合

聲音藝術家澎葉生(Yannick Dauby)

「聲音設計」時常被認為是設計音效的人,例如關門就該有關門的聲音出現。Yannick認為可以避免「聲音設計」被誤導的方法是,著重在聽覺經驗,而非把聲音當作在舞台上的一個物件、訊號。這樣的聽覺經驗不僅是給予聲音創作者本身,同時給予舞者、觀眾一個空間。Yannick和表演藝術合作最大的享受和樂趣,就是這種因著所有在場者共享著一個空間,而產生的集體聽覺經驗。

「聲音設計」時常被認為是設計音效的人,例如關門就該有關門的聲音出現。Yannick認為可以避免「聲音設計」被誤導的方法是,著重在聽覺經驗,而非把聲音當作在舞台上的一個物件、訊號。這樣的聽覺經驗不僅是給予聲音創作者本身,同時給予舞者、觀眾一個空間。Yannick和表演藝術合作最大的享受和樂趣,就是這種因著所有在場者共享著一個空間,而產生的集體聽覺經驗。

人物小檔案

  • 生於法國,目前定居台灣的聲音藝術家,創作主軸在於對聽覺經驗的實驗和探索;研究主題為聲音風景,以及人與動物在聽覺上彼此建立出的關係。
  • 2008年與視覺藝術家蔡宛璇成立「回看工作室」。以跨界形式進行藝術創作、教育等相關活動。近年持續在台灣發表聲音創作,並至各地進行田野錄音。
  • 2008年透過編舞家周書毅引薦,開始與驫舞劇場密切合作,至今合作過《骨》、《正在長高》、《我》、《我/不要/臉》等作品;《繼承者》為最新合作計畫,與成軍自法國之Volume-Collectif 團隊共同創作。

 

會發出聲音的保麗龍球及保麗龍板;暗藏向上懸吊於屋頂的小喇叭,使得觀眾未見數支大大的喇叭,卻聽見盈滿整個華山四連棟偌大空間,彷彿來自遠方的聲響……十一月底剛結束為期長達三週的《繼承者》展演三部曲,由法國聲音視覺團隊Volume-Collectif及驫舞劇場共同演出,裡面有個表演藝術圈不陌生的名字,是近年來與驫舞劇場有著密切合作的法國聲音藝術家Yannick Dauby,中文名字澎葉生。

為場域創作

Yannick在台灣與表演藝術的第一次相遇,是二○○七年受邀於「第一屆數位藝術評論獎」頒獎典禮暨評論發表會,與年輕編舞家周書毅合作,在藝術村幽竹廳進行一場約廿分鐘的即興演出。

當時周書毅帶著一些過去即地即興的舞蹈影片和Yannick討論,其中令Yannick印象深刻的一支是:周書毅在一道牆邊跳舞。在這個並非舞台,未經設計的場景中,周書毅直截地與場域共舞的景象,給了Yannick想法。他感到興奮,因為這讓他聯想到一位很欣賞的德國聲音藝術家朱立厄斯(Rolf Julius)的一個作品,正是為牆而作的音樂。他認為周書毅並非單純地在牆面前舞蹈,而是「為了這道牆而舞」。因而合作之初,他便和周書毅提議:可以「為」一個場域演出,而非僅僅「在」那裡演出。

就這樣,Yannick放置接觸式麥克風(contact microphone)在牆上、窗上、地板上,周書毅現場即興舞蹈,Yannick即時錄下這些聲音,並且同步傳送聲音出來,舞者再依聽見的聲音即興,如此循環。Yannick說:「就像是一場舞蹈與聲音共同探索這個表演場地的過程。」

當聲音和舞蹈辯論……

○八年,周書毅帶Yannick到驫舞劇場排練場看他們正在準備的作品《骨》,尋求Yannick在音樂上的幫助。於是他挑選了工業音樂、加拿大因紐特人(Inuit)的音樂、亞馬遜原住民音樂或聲音記錄,以及自己的一些田野錄音作品等。驫舞劇場藝術總監陳武康事後告訴Yannick,這些聲音是他從未想像能夠在舞蹈中使用的。對Yannick而言,這亦是和驫舞劇場共同發展出來的驚喜發現:雖然使用一些在舞蹈劇場中聽來奇怪甚至有些好笑的聲音,例如其中有個片段採用亞馬遜原住民狩獵時發出的聲音,但舞者們認真嚴肅地在這些聲音中聆聽、舞蹈,以及聲音傳遞的能量,帶給整個劇場一種奇特的氛圍。

Yannick以電影和表演藝術為例,許多「音樂設計」是因應表演或電影情節的情緒,置入具有類似情緒或能激發那種情緒的音樂,像是強迫觀眾投射相同的情感。舉例來說,當音樂令人感到傷感時,表演者同樣透露著傷感的神情或動作,觀眾似乎不得不對此反應,「必須」感受到難過。然而,先於一個創作者的角色,作為一個觀眾,他很不喜歡這樣被牽引。

在與舞蹈合作的過程中,Yannick嘗試找到聲音、音樂與舞蹈的另種連結方式。像是經由音樂結構、動態、能量,甚或聽者對聆聽此聲音的想像,來與舞蹈主題連結,卻可能不與觀眾眼前所見的景象相符。Yannick形容,就像兩種論述,兩個人針對同一主題討論,但各有不同觀點。因為發生一點交互辯論,促使整個討論過程變得更加有趣。

聲音蒙太奇

談到「聲音設計」的角色,Yannick認為這是很模糊的名詞,就如「聲音藝術家」一樣的模糊。他唯一想提醒的是,「聲音設計」時常被認為是設計音效的人,例如關門就該有關門的聲音出現。他認為可以避免「聲音設計」被誤導的方法是,著重在聽覺經驗,而非把聲音當作在舞台上的一個物件、訊號。這樣的聽覺經驗不僅是給予聲音創作者本身,同時給予舞者、觀眾一個空間。Yannick和表演藝術合作最大的享受和樂趣,就是這種因著所有在場者共享著一個空間,而產生的集體聽覺經驗。

以和驫舞劇場的合作為例,他不願預設那些是「適合的聲音」,而是先觀察現場情況,嘗試聲音創造出來的環境空間,再試著抓取整體場域中發生的意義、身體動態、情緒、想像等等。

Yannick說:「我的思考方式比較像是在聲音與正在發生的事件中找到連結的樂趣,就像是電影的蒙太奇。」他比喻,這也像是把兩種截然不同的聲音剪輯在一起,就像他在自己的編曲創作過程中,將環境、街道的聲音和極其怪異的電子聲響混合,也許會好聽,但無法預測,必須嘗試。有了更多經驗後,或許逐漸能預測到某些結果,但仍能有很多不同實驗方式。對Yannick來說,舞蹈和聲音的相遇,或編曲上聲音與聲音的相遇,都可以是一份魔幻的遇合。

讓聲音創造空間

Yannick說,與劇場的合作中,創作聲音是一回事,當聲音從喇叭傳送出來與空間互動又是另一回事。因此他認為,和劇場合作的聲音更像是一種裝置藝術。他與Volume-Collectif團隊成員,同時是《繼承者》中合作的聲音藝術家接耳忙(Hughes Germain)、阿發兒(Christophe Havard)曾發展一個介於聲音裝置及聲音即興表演之間的計畫Sone。他們將一棟建築空間作為創作遊戲場,在裡面生活、傾聽,把建築體當作喇叭、樂器、聲音生態體系等,與之互動。這絕不是他們神來一筆的創新,Yannick提及,是受到一些前衛音樂先鋒的概念影響,如:麥克斯.紐豪斯(Max Neuhaus)、大衛.都鐸(David Tudor)、桑納奇斯(Iannis Xenakis)等,這些藝術家著重聲音與空間的關係,探索為空間而生的聲音,或讓聲音創造一個空間。

承襲過去經驗的直接影響,在《繼承者》概念發想之初,Yannick向驫舞劇場提議,聲音可以專為建築來設計,而舞者們同時以身體去發掘這個場域。在概念上類同於他剛來到台灣、第一次和周書毅的合作。雖然,後來隨著合作過程演進,Yannick等仍以華山空間來創作聲音裝置系統,但聲音內涵上仍較依循舞蹈編排,而非舞蹈、聲音各自以建築場域為主體探索,與原初概念有些出入。

不過《繼承者》展演過程中仍有些驚喜。如內部裝有陶瓷蜂鳴片,會發出高頻共振聲響的保麗龍球聲音裝置旁,緊鄰視覺裝置藝術家蔡宛璇築起的一道報紙牆,未料報紙牆的吸音效果出奇地好,削弱了尖銳的高頻聲音,也讓聲音得以在龐大空間中分隔成不同區塊,讓原本用聲音為建築物創造出數個小型異質空間的想法得以更加落實。

《繼承者》中,Yannick與另兩位聲音藝術家還採用三個人同步進行的田野錄音素材作為元素重組編曲。三個人、三對麥克風,他們稱之為「攝音3(phono3graphy)」(暫譯),「就像有六隻耳朵同時聆聽一個場域」,Yannick說。平時運用田野錄音,Yannick常刻劃某些場景,引領聽眾到不同的地方,但將田野錄音運用在《繼承者》的聲音裝置中,他傾向只是釋放出這些錄音(同時可能混合著其他聲音),提供一種聲音情境,讓觀眾自行遊歷於其中。

其實,Yannick每一次和舞蹈的合作都有不同的方式。《繼承者》是一例,今年四月與周書毅合作的《我/不要/臉》是另一例。一般而言,Yannick與舞蹈合作時,相較於編舞概念,更重視去理解、感知身體與空間互動的方式。他的聲音創作從空間和舞者的身體出發。但由於《我/不要/臉》蘊藏了很多周書毅的成長經驗與私密的心情,讓他不得不正視這個作品的編舞態度與思維。因而,在聲音創作上反從編舞者想表達的心情與想像著眼得多,再從他個人對這些心情、想像的重新詮釋,著手編曲。

暫時遺忘聲音的意義

最後問Yannick,會如何建議觀眾聆聽劇場中的聲音?Yannick回應:「暫時忘掉聲音背後的意義吧。」並非意義不重要,「但當我們身在一場表演中,真的需要時時刻刻去尋找每個聲音的意思嗎?」Yannick問。他舉例,像是聽到一個回聲迴盪於空間中,它可能是走路的聲音、人聲,或者任何聲音製造出來的回聲,但觀眾真的需要確切知道那是什麼聲音嗎?僅僅是回聲在當下給耳朵、給身體的感受,就足以提供很多線索去感覺、思考、反應。不一定非得了解藝術家為什麼使用什麼樣的聲音。因為在那個當下,他想對觀眾提議的,或許只是那一分感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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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作必備工具與作品

類比延遲效果器

在 KTV或卡拉OK唱歌都會聽到自己的聲音經由回音效果產生的回響,事實上大多人對聲音的「延遲」是熟悉的。Yannick說,在他製作電子聲音時也有類似 的感覺,像是在一個奇異的地方旅行,所有的聲波都被困在其中縈繞著,造成空間有種浮動感。Yannick形容,反饋延遲就像把聲音置入一個無止盡向上旋 轉,令人暈眩的螺旋中。

 

監聽耳機

監聽耳機用於田野錄音或創作聲音 時,隔絕外在環境的聲音。Yannick說,一戴上耳機,就會突然變得沉靜,當他再將錄音設備的聲音慢慢轉大,便可以控制周遭音景的強度,選擇要寧靜地聆 聽世界,或者放大微細的聲音。耳機和麥克風都是他的人工耳朵,讓他可以用不同的聆聽能力或切換感知頻道來與真實世界連結。在他的聲音工作實踐中是互補而同 等重要的。

 

類比合成器

Yannick說,他是個田野錄音工作者, 以各種他在真實世界中錄到的聲音工作。但他一直秘密愛好著電能產生的抽象而流動的聲音,尤其是類比合成器。他從十幾年前就很想擁有一台,直到最近在賣掉一 些不再使用的器材後,才真的買了。Yannick說這就像新的開始,重新探索這令人振奮的「復古前衛」音聲體驗。在《繼承者》中,他首度使用這台合成器演 出。

 

電腦與聲音創作程式

若去看過《繼承者》,會看見三位聲音藝術 家各自都面對著一台電腦。聲音工作中,Yannick必須長時間坐在電腦前,面對著螢幕,以不同軟體程式剪輯、製作聲音,現場演出時也常會透過電腦來處理 傳送。Yannick說,他對電腦或程式絕無特殊喜好,尤其討厭一天到晚眼睛盯著電腦、忍受著背痛這種身體感覺。但同時他也必須承認,當電腦程式將聲音傳 輸到整個表演場地時的美妙,所以還是無從避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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