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天的紐約劇壇,恰巧Mike Bartlett的《公雞》和契訶夫的《凡尼亞舅舅》都在只坐得百來人的外百老匯的劇場演出,不但觀眾彼此坐得可以膝蓋碰膝蓋,連跟演員也是近到觸手可及,提供了另外一種的看戲經驗。
一個是當代年輕的英國劇作家,描述兩男一女的三角戀愛故事;一個是百年前的舊俄劇作家,描述家人之間因為犧牲造成的恩怨。Mike Bartlett的《公雞》Cock和契訶夫的《凡尼亞舅舅》是兩齣完全不同的戲,但是今年春天,卻在紐約找到一個共同點——兩個外百老匯的製作都採用了觀眾環繞舞台的表演方式。
西方戲劇的祖師爺希臘戲劇,也就是在觀眾環坐著中央舞台的圓形劇場裡演出。雖然當代大部分的舞台,不論中外,都是舞台在一邊、觀眾在另外一邊的鏡框式,除了少數還保存的古典劇場,現在還有環繞舞台的演出,大都是熱門音樂會或馬戲。
但是《公雞》與《凡尼亞舅舅》並不是在可容幾萬人的體育館裡表演,而是在只坐得百來人的外百老匯的劇場,不但觀眾彼此坐得可以膝蓋碰膝蓋,連跟演員也是近到觸手可及,這就提供了另外一種的看戲經驗。
舞台如競技場 隱喻愛情中角力關係
《公雞》在二○一○年獲得倫敦劇場界的勞倫斯.奧立佛獎,劇作家Bartlett因此聲名鵲起。故事的中心人物John,因為愛上一個每天在地鐵站碰面的女子W,導至他和同居男友M的關係破裂。藉著John在男與女之間猶豫不決的周旋,探討我們為什麼會被某些人吸引、愛上某些人、這種吸引力是不是單一、性取向是不是絕對的等種種極具時代性的議題。
從形式與內容互相搭配的角度來看,《公雞》的舞台設計是再恰當不過。劇場被布置成一個小型的圓形競技場的樣子,觀眾席環繞著中央的舞台,像螺旋一樣一層層往上升。戲名“Cock”同時又有男性陰莖的意思,有些媒體無法刊登,就改稱為《鬥雞戲》Cockfight Play,觀眾看演員,確實也像看鬥雞。大部分的場景都是兩個演員之間的對手戲,他們分別從兩邊,進到空無一物的舞台上,許多走位都圍繞著兩人對峙瞪視;場景轉換時,一個坐在場邊的人敲鐘,都在模仿拳擊鬥技。
這樣的表演,有點儀式化的成分,彷彿是把戀愛關係裡權力、地位的角力、拉拒,變成有形的鬥技對抗。
演員就在咫尺 領略契訶夫式內心話語
相比之下,《凡尼亞舅舅》似乎並沒有一定要以環繞舞台演出的方式,但是Soho Rep的製作,把整個劇場布置成大學教授Serebryakov莊園的起居室,把觀眾拉進他的家裡,觀眾席就在這個房間的四面,幾層木箱層層疊高,上面擺著圓圓的座墊,就是座位席。
這個坐法不是很舒服,因為腿沒辦法伸展,不是要盤腿打座就是要曲膝抱著。但是不舒服恰巧也正是契訶夫的角色身置的處境,他們沒有一個人可以與自己置身的社會、經濟位置裡,取得和諧的關係,每個人都有抱怨,都有不滿。
觀眾與演員近到伸手可及,這表示演員不必特別去擴大音量,很多長段近似獨白的台詞,可以用最輕的聲音講出來,彷彿真的是內心與自己的對話。這種親密感,也讓觀眾有點侵犯角色內在世界的罪惡感, 更加強了與角色的認同。
不過這樣的設計,也有些缺點。首先是創造了不少視線的死角,因為舞台的走位,不管坐在那裡,都難免有些地方看不到。打光也受到限制,因此第二幕夜裡的場面光線極為幽微,看不太清楚演員的面孔。
除了與演員的關係,這兩個製作還創造了觀眾與觀眾的關係。在狹小的空間裡環坐著,很難不去看到其他觀眾,他們的反應,多少也會影響自己的反應。同時看著別人正襟危坐,也是時時提醒自己:是在劇場裡看一個表演,不可能完全「忘了我是誰」。這種疏離感,與跟演員的親密感,創造了另一層的戲劇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