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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表演藝術

文字,是日常口語的謄寫,也是聲音言說的記錄。每個文字,都包含了語音和語義,前者訴諸於聽覺的、動物本能的物質感受,後者強調視覺的、學習教化的理解接收。隨著文明進展、累積,文字,尤其是中文字,取得了愈來愈強烈的獨立個性。文字和聲音的連結逐漸疏離,許多人誤以為文字的解讀,單純只是視覺辨認。其實,每個字背後永遠存在或顯性或隱性的「音值」,字與字組合排列成篇章,則構成了一個聲響交織的「音場」,讓人用眼睛閱讀之外,必然同時不自覺地貼上耳朵——閱讀,同時聆聽。

被掩蓋、遺忘了的聲音,構成了文字溝通上的伏流。一篇好的文學作品,不全然由文字的內容意義決定,文字連串組構成的聲音變化節奏快慢,更發揮了關鍵作用,那是我們閱讀時都沒有察覺的幽微層次。有些作家的文字粗略,卻能吸引讀者注意,因為內於文字,唱著起伏變化的歌。相反地,有些文字華美雕琢,卻不容易打動我們,因為內在聲音,違背了音樂性原則。一個好的作家,其實就是一個好的作曲家,文字豐富的音樂層次,從單字的聲母、韻母,句子長短的切換調度,到通篇的節奏和結構鋪陳,都如同一首樂曲,牽動著讀者的情緒。

聰穎慧黠如張愛玲,自然懂得文字是有聲音有氣味的。生長在新舊交替、中西文化混雜、南腔北調雜織的十里洋場,張愛玲在各大戲院裡出入流連,聽戲談戲,她看見的不是風化倫理,而是兩性情愛,不是家國變故,而是癡男怨女。打開收音機,姚莉、周璇、白光、龔秋霞、李香蘭等中國流行歌手的靡靡之音,成了張愛玲筆下小說人物的命運隱喻。至於西洋古典音樂,她獨愛巴赫,因為「巴赫的曲子沒有宮樣的纖巧,沒有廟堂也沒有英雄氣,那裡面的世界是笨重的,卻又得心應手。」時代的聲音,直接或間接地影響她日後的創作。

張愛玲自言不喜歡音樂,但她卻擅用各種聲音語言與聽覺描寫,使小說中充滿各式各樣的人聲、市聲與樂聲。縱使是直接的白描畫面,背後必然有她悉心埋藏的暗喻,以感官意象乘載情感,較之書寫人物自身更具有畫面性與戲劇張力。例如經常被搬上舞台,也曾翻拍成電影、電視劇的《傾城之戀》,這個描寫亂世兒女的情感故事,聲音元素豐富,如故事一開始,白流蘇聽到二胡的聲音,之後與范柳原兩人在舞廳的相遇,甚至包括戰爭的炮火,都充滿鮮活的環場音響。在〈論音樂〉一篇中,張愛玲亦直言,恐懼小提琴也怕聽交響樂,她覺得小提琴像水一樣流著,把人生緊緊把握貼戀著的東西都流掉了,反而胡琴好些,咿咿呀呀雖然蒼涼,但是臨到最後總是會回到人間。

今年兩廳院「台灣國際藝術節」的年度製作《落葉.傾城.張愛玲》,將以音樂會形式,把文字化為音符,讓張迷從另一個角度走進張愛玲的世界。上半場是德國作曲家佑斯特以《心經》與詩作〈落葉的愛〉為藍本譜寫的歌劇,由四位聲樂家擔綱演唱,下半場則是作曲家鍾耀光根據《傾城之戀》所構思的「器樂劇場」。在本期特別企畫【張聲—傾聽張愛玲】中,我們試圖從張愛玲的文學作品中抽絲剝繭,追尋她寫作的聲音線索,重建她書寫的文字音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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