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夢之夢》在失卻名字的同時,也被刻意地安插了一個固定的名字(沒有名字有何不可,我們可知五號病人的名字?)。湖裡的自己逐漸模糊,觀看過後的人們不再能夠去塑造、去凝練,不管給與不給這個名字,《如夢之夢》的重演可能就此被僵化,作為史詩的也僅有形式。
表演工作坊《如夢之夢》
8/19~9/1 台北 國家戲劇院
表演工作坊於二○一三年再度將「劇場史詩」《如夢之夢》搬上舞台,在十三年後的今日,這場「傳奇重現」是否存在著不同的時代意義呢?
關於「說故事」、「夢」與「輪迴」
《如夢之夢》將「說故事」凝結,演員都是「說故事者」,都在說故事。核心的是五號病人與顧香蘭,其他人在他們的故事裡,交錯於現實與記憶。他們都有自身的故事,非平行線而錯綜。這種生命歷程、情感經驗的復返及重述,從而賦予他們「說故事的人」的能力與責任。
賴聲川在創作之初所言:「在一個故事裡,有人做了一個夢,在那個夢裡,有人說了一個故事。」劇場裡的虛實相映,在於夢與故事的確定/不確定性,只能跟著「說故事的人」,或主觀、或客觀地入夢。不管是在夢裡說故事、在故事裡訴夢,或者夢就是故事,逐漸被凝聚成環狀的氛圍,不斷循環。反映出彼此在生命裡所存在的位置,主角或配角,牽涉著對方。
於是,《如夢之夢》的背後存在著龐大的宇宙觀——輪迴。當五號病人的故事裡出現顧香蘭的故事,時間、地域、人物開始交錯,不免懷疑誰是誰的前世今生。而劇場的環狀結構,也呼應這種輪迴關係,不管是在劇情行進間,若干人物在上頭遊走,或者是五號病人推著顧香蘭信步說故事,都逐漸形成一個不斷流動的小宇宙。
我們在做另一場夢
只是,這場重現雖可被亙古不變的生命意義所撼動,卻也被裡頭異變的國族、政治問題所刺扎。
當江紅不再是天安門事件的流亡學生,所蘊含的反抗精神被稀釋,她僅是偷渡客,「為什麼偷渡」不是問題。她的男友本為自由民主而戰、而亡,變成窩囊地悶死船艙,最後殘留個人哀愁。或許我們無須太著眼於此,誰說非得掛上崇高目標,悲傷才能永恆。只是,當王德寶於法國出現,高喊著「中國變了」的口號,身在台灣的我們卻不免無奈,彷彿「樣板戲」的現影。不過,翻到製作單位之一為北京方面,作為觀眾的我們不禁莞然,或許一切都是政治的權衡。
但,就演出呈現而言,大量的中國演員雖無不可,只是生疏的演技不斷逼使人抽離。雖可歸咎於生硬的口音讓人不習慣,但劇本的跨國族、跨語境,是可以提供觀眾想像的,更加生硬的實是演技,難以駕馭這部史詩,僅將平時說話的語氣搬上舞台,平淡且無味。但,令人驚豔的是胡歌,跳脫小生氣質,將五號病人的老成深刻演繹;而詮釋老年顧香蘭的史可,句句情感凝鍊,也替這個角色注入生命。
於是,當然可以不拘泥於國族情節,《如夢之夢》也可更大眾化,以凝聚其生命共感。但泛中國化與中國情懷,能夠直接與大眾化劃上等號嗎?或者,避諱掉尖銳問題,表演真能說服觀眾?還是僅在瀏覽他們俊美的臉龐?這些商業性的設計所感動的又是什麼?因此,當《如夢之夢》變成另一場夢時,看到的是作為史詩的時代意義,還是當代的另一種價值?
給或不給「名字」
《如夢之夢》裡,不斷地在故事中做夢、在夢中說故事,重述回憶的同時,找尋也賦予生命意義。只是,當許多問題被稀釋,轉成同角度時,雖可看到那個時代的法國,眾聲/生喧嘩,卻在嬉鬧中推向「回歸」的脈絡。於是,《如夢之夢》在失卻名字的同時,也被刻意地安插了一個固定的名字(沒有名字有何不可,我們可知五號病人的名字?)。湖裡的自己逐漸模糊,觀看過後的人們不再能夠去塑造、去凝練,不管給與不給這個名字,《如夢之夢》的重演可能就此被僵化,作為史詩的也僅有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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