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術經紀人沒有老師,全靠自己摸索,如果沒有像投資人一樣的眼光,肯定輸得悽慘,所以「挑對象」也必須要快狠準。但究竟要以什麼標準來評定?說白了,就是「喜歡」或「不喜歡」兩回事,只不過,為什麼?這就非常難了。徐鵬博說:「哪些是好的?誰不是我的菜?我心裡都有底。我就是找我很喜歡的。」
認識徐鵬博的朋友,大概都看過那張側拍照。背對著觀眾席的他站在四位演奏家前面,舉起的雙手配上認真的表情,就像是徜徉在「指揮絃樂四重奏」的美夢中。雖說那是個詭異的假象,卻也帶有幾分真實,因為沒有他的「指揮」,夢幻中的演奏家又如何能千里迢迢來到這裡,讓觀眾舒舒服服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享受偶像帶來的滿懷感動?
一方牽著音樂家、一方搭起觀眾群,無論台上台下都需要他,他就是藝術經紀人。
不是科班出身 卻跟著音樂成長
高中參加社團後,他就一腳踏入古典音樂的世界。從一張《卡門》選粹,到成為馬勒的死忠樂迷,那種版本比較的文青聚會、BBS的交流討論,一路伴著他各階段的求學時光。上了念研究所,他更到唱片行當店員,即使不是科班出身,無法走音樂的路,畢業後,他還是決定找跟古典音樂有關係的職業,而第一個選擇就是到音樂雜誌上班。
初階的音樂界人脈就是在那個時候建立起的,在幾個音樂雜誌中負責唱片部分後,他輾轉又跳到唱片圈。回憶那段時光,徐鵬博說:「對當時的我,唱片公司企畫這個位置,是我覺得一生想要爭取的職位。做店員可以知道古典音樂市場的大概,但唱片企畫能夠從國外獲得第一手唱片的訊息,這對我來說是個天堂!」
聽的音樂多,收藏的CD也多,十幾年聆聽下來,蒐集最喜愛音樂家成為「口袋名單」,逐漸成為他的樂趣之一。然而幾年工作下來,雖然工作安穩、也如願地吸收資訊,可是大環境的不穩定讓他對唱片界的未來產生了疑慮。與此同時,他另外發現在接待音樂家的過程中,有極其好玩的一面:「從唱片的角度看來,你的世界是從吉利爾斯、霍洛維茲、李希特這樣的人所組成。大衛.歐伊斯特拉赫、卡拉揚、卡拉絲,就像是遠在天邊的人,但真正跟接待的音樂家們見面時就會知道,原來本人跟唱片中的樣貌時空是那麼不同。」這讓他對音樂家產生了興趣,「音樂家究竟都在想些什麼?」這引起了他的強烈好奇。
從唱片圈退下來一年後,他決定創立藝術經紀公司,將之前五、六年的積蓄全數砸進來。很多人都質疑他哪兒來的勇氣,但命運會這麼走,像是從早就定下來的了。那個被媽媽歸為「又不能當飯吃」的賞樂經驗,配上他的口袋名單,讓理想變得這麼理所當然。
如何找對象? 「找我很喜歡的」
藝術經紀人沒有老師,全靠自己摸索,如果沒有像投資人一樣的眼光,肯定輸得悽慘,所以「挑對象」也必須要快狠準。但究竟要以什麼標準來評定?說白了,就是「喜歡」或「不喜歡」兩回事,只不過,為什麼?這就非常難了。徐鵬博說:「哪些是好的?誰不是我的菜?我心裡都有底。我就是找我很喜歡的,而我喜歡的音樂家定義是,這個人在舞台上是有『危險』性的。我的第一個原則是,這個音樂家是有話要說的,不管從錄音、從網路片段看,他似乎是想訴說些什麼。我很喜歡一個音樂家在台上時,不管是過度入神或是像在鋼索上面走,那個狀態是最好的。他或許有跌下來的可能,但那是充滿著能量的演出,會讓你有活生生的感覺。」不管從錄音、Youtube或評論上來判斷,只要聽多了對方的演奏,就會有脈絡可循,知道他的個性、本質、技巧。即使錄音有修飾,也會是音樂家想要的樣子,對這點他很有自信地說:「目前幾乎沒有失誤過。」
但要如何與音樂家搭上線?他努力不懈的方式令人驚訝:「例如我有卅個鋼琴家,我就寫信去詢問,剛開始很難,可能回來只有一兩封信,況且每個音樂家有經紀人、經紀公司,或者助理等等,聯絡方式都不一樣。但有誠意、或對台灣市場有興趣的,我們就可以開始討論。」就像他第一場的鋼琴家列夫席茲,就是從口袋名單挑選出來的。
「當年他還是個『個體戶』,我直接寫信給他本人,那時他在日本巡迴,結束之後剛好有個空下來的時間,所以我就跟他約定。我問他要彈什麼?沒想到他回『你想要我彈什麼我就彈什麼』。因為我知道演奏巴赫是他的專長,就半開玩笑要他連續彈四個晚上的巴赫——《平均律》、《郭德堡變奏曲》加上《賦格的藝術》,他居然也覺得這個主意不錯!所以一切就是在幾封email中決定了。」
那次是在音樂會前的兩個月才談的,場地不好、時間倉促,結果票房不到一成。雖然很糟,但鋼琴家的現場演奏果真令人著迷,這讓他確定了日後繼續合作的計畫。而這樣的革命情感,也讓兩人超越了主客關係,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不過有時,邀請的對象也是「靠緣分」來的,因為找了A來,他是B的好朋友,相互介紹下也讓徐鵬博進入了音樂家朋友網絡,讓一些新的節目排進時程中。但如果沒有人介紹,會連信要寫到哪裡去都不知道吧?想不到他竟然說:「這年頭網路這麼發達,上網就可以找到了。」
大小事物一把罩 就要觀眾聆聽現場
除了眼光外,「眼觀四面耳聽八方」也是必要條件。找到音樂家的同時,就要想清楚他們適合哪一個場地。一場音樂會大約要在一年前捏出雛形,但如果認為工作就這麼按部就班,那就大錯特錯了。一面安排音樂家來台,可能也同時在談另外一位音樂家的合約;有人想要買票的時候,可能也同時有飯店打來詢問訂房細節。訂機票、工作證、上通告、下廣告……又多又繁瑣,沒有一顆清晰的頭腦絕對是一團糟。
等到音樂家真的到來,往往還得全程當地陪,他笑著說:「在開公司之前,這輩子大概只去過一兩次故宮,但開公司頭兩年,我就去了十次以上。」人說藝術家們難搞,但長期接待,徐鵬博深深體會他們巡迴全世界、長時間飛行、時差、慶功宴、喝酒,還有以飯店為家等等的辛苦。所以他對待音樂家就像跟朋友講話一樣,不會將他們他捧得很高,但也不商業化,只有適當地提供協助,而事實上也幾乎沒有遇到很難相處的人。
說到票房,絕對是藝術經紀人的痛,不但得時時緊盯,心情也跟著數字起伏。由於從唱片業出身的他也愛聽音樂會,所以也天真地以為這是理所當然,沒想到進到這個行業之後才知道原來並不是,而且還相距甚遠:「我必須說很多唱片迷都是完美主義者,但在現場演出中,他們卻得不到他們想要的。」在台上難免會有錯誤,或者聽熟了一種詮釋後,就認為其他版本有錯誤。但是悲觀的人駐足,樂觀的人看見機會,要讓台灣愛樂者體會到現場演出的趣味,卻是他努力的終極目標。
反觀這個世代的演奏家,面對愛樂者動輒數千張唱片的收藏,還有前代大師的圭臬,能在人才濟濟的舞台上占有一席之地,往往獨具個人風格。全世界有這麼多演奏家,徐鵬博發現,常來的竟只有少數,他說:「音樂家在歐洲演出的頻率非常高,除了唱片外,愛樂者可以從現場演出中獲得他們的想法,但這樣的資訊在台灣卻非常少。」因此他大量介紹音樂家,也讓「首度來台」成為公司的特色之一。
馬不停蹄 只為做到第一品質
當然,宣傳需要策略,既然第一次來台,就必須想辦法包裝,於是「苦行僧」、「貴公子」等等,都是他傳達給大眾們的第一印象。接著他會排檔期、上廣播等等,而推薦主力之一則放在學校,從懂得音樂的社群傳遞消息。雖然不一定是台灣熟悉的名家,但有趣的是,他們常是國內音樂家們在國外求學時期耳聞的偶像,或甚至是他們的同學、老師,這時就會引起高度的好奇。不過他也坦承:「以現在的市場,的確有蠻多限制的。在宣傳這部分,我做的跟其他經紀公司所做的,本質上並沒有什麼不一樣。如果真有訣竅,那就是替觀眾找最好的音樂家。久了之後就會留住大批認同我的觀眾。」但面對群眾,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夠滔滔不絕,他說:「我是一個靦腆的人,在不熟的人面前就覺得不自在。但坐上這個位子,是一家公司的老闆,很多事情就顧不得面子。」自己創業後,什麼都變得大膽了起來,很多時候甚至連想都沒有想,因為現實擺在眼前,不這麼做就沒有收入!但即使認為自己表達能力不好,他真誠的態度,反而是抓住聽眾最有力的武器。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如果遇到突發狀況,不管前置作業做得如何,能做的只有將風險降到最低。提起那場讓他賠慘的音樂會,他也只有苦笑。那是發生在演出當天的凌晨兩三點,演奏家突然感到間歇性的胸悶,緊急送醫後發現是心肌梗塞,做了心導管手術後,狀況總算是穩定了下來。但是後續的風浪才開始,一邊面對著取消演出、公告、辦理退票……另一邊是鋼琴家還在加護病房,還無暇顧及損失,千頭萬緒不知從何做起。所幸鋼琴家復原如昔,而這個地方對他來說不但有了更深的情感,也成了他再次登台的許諾。
辦了那麼多場精采的音樂會,也累積了豐沛的掌聲,但對他自己來說,卻反而沒有辦法再像一般觀眾一樣好好享受。即使這麼愛音樂,不管是不是自己主辦的節目,都忍不住觀察台上表現、觀眾反應、客層……接著開始分析。雖然可惜,但只要夢想著能將這個公司變成台灣做獨奏會、室內樂最有質感、最專業的公司,他的眼睛就又閃亮了起來。捲著海報、一個又一個的夢想接著滾來,他無暇停留,只是一直勇敢向前。
工作法寶
便條紙
因為常常要臨時記錄瑣碎的事情,如收到什麼訊息、見什麼人,便條紙就會很好用。但原則是不會在書桌上貼滿便條紙,因為在辦公桌上保持整齊是他個人的習慣,一定要是自己可以接受的秩序才能工作,所以通常用完就隨手撕掉。
相機
音樂家來台的時候,就會拍照多留記錄,如來台排練狀況、到哪裡拜訪、簽名會等,拍了照還可以在Facebook上貼出來給大家看,多少也發揮一些宣傳的效用。
筆記型電腦
可以隨時工作這件事情很重要,尤其音樂家來台的頭一兩天的工作量很大,會突然出現許多無法預期的雜事。而且有時排練還必須要在場,所以他常帶著筆電跑,趁空檔辦公。
《名曲解說全集》
是從雜誌當編輯的時候就買了,因為覺得那是必要的投資。到現在他還是可以從裡面獲得很多基本的知識。這套書對他來說很重要,因為必須要理解曲目,才能知道怎麼樣推薦,尤其他是對曲目有所堅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