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根本處看藝術節,總離不開兩方面。一是「數大即美」,藉由「量」的集中形成一個盛會;另是「質」的提高,讓這行的菁英都參與。兩者的訴求對象不同,「質」會吸引專業藝術人顯現美學位階或文化觀照,「量」則要砸下成本。以此來看台灣過去的藝術節,都面臨質與量皆不夠到位的狀況。此外,還要有「積累」,凡事都有個時間的臨界點,藝術節只辦兩三屆,那就只是個活動,稱不上「節」。「節」有兩個基本意義,一是定點、定時、且持續,如此才有期待;二是平時能做的事在節中不能做,而平常不能做的事在節中可以做,有嘉年華會的味道,內含儀式性的行為轉換與釋放。例如日本札幌雪祭,假設凌晨一點結束,早上六點去看,就完全了無痕跡,區隔很大,像一場夢。但我們的節常常為期兩個月,要如何期待?
台灣必須要聚焦於「不可取代」的特質
舉辦以台灣為名的國際藝術節,要如何定位?從兩個角度看,一是只有台灣做得來或做得好的,像南島文化藝術節、茶文化藝術節;二是要能有高的聚焦度,因為考量到現實及資源經費的有限。我們說亞維儂,它已是歷史資產,聚集了大量的有形和無形資源,但我們沒有,我們只能集中資源,我們無法跟英法等強勢文化類比,因立基點不同。台灣必須要聚焦於特質,特質要帶有「不可取代性」,而不是像現在以為透過與主流文化的連接,主流就會認知你。非主流可以有兩種作法:一是我不是你,所以你消滅不了我;二是我雖然無法全面跟你對抗,但可定點突破。
如何挑選節目做出聚焦效果?須先設定一個藝術節要被誰認知及在誰那邊造成口碑。是專業的認知?媒體的認知?還是參與民眾的認知?現在的藝術節中許多請來的主流文化表演團體,台灣只是它們世界巡演中的一站,這樣的藝術節僅止於內銷,不像亞維儂藝術節,民眾與藝術家去都看得琳瑯滿目。反觀我們像是套裝行程,套裝是「用自己的角度對事情做一個邏輯的詮釋結構」,萬一人家看法跟你不同呢?誰有時間去瞭解你的邏輯?因此藝術節須考慮「受眾的心理情境」,如果每個節目能夠到位、去看藝術節其中一場節目就驚嘆震撼、節的整體氣氛顯然不同,這些都有了,再去談深刻。
融合科技與劇場的表演,與其侈言科技取向,不如說是尋求跨界。目前談跨界有其時代背景,在藝術界有種「以新為尚」的迷思,新創作好像就是好的,在古典藝術中,更重要的是有沒有到位?有沒有到點?及看看有沒有自然形成的風格?但現在整個次序顛倒過來,變成「新」就是唯一,「新」之後再來談風格,最後才談是不是到位到點。的確,科技中載體的變化會帶來藝術的可能性,這點不需要否定,但有時它也被無謂地誇大。藝術與科技的結合要回到人的感覺才是。如果藝術的主體存在,只是加入其他東西來顯現新貌,這點值得肯定,而非以純粹的技術高低來衡量藝術的價值。
突顯比大陸香港做得好的部分
範圍拉到亞洲,像香港、大陸等,都會是台灣的競爭對手,如何突顯台灣表演藝術的優勢?我說過:全世界會形成幾個文化板塊和核心,你若無法在一個板塊發聲,就無法在世界發聲。台灣想跳過中國文化板塊,而在世界發聲是目前許多人的迷思,這板塊在世界上佔有了位置,我們也才會有位置。否則以歐美的歷史、財力、物力、文化厚度,你拿什麼跟它拼?台灣總是強調與中國的「異」,反而去強調與歐美的「同」,事實上我們跟大陸比較多「同」,與西方差異極大。與大陸的「同」的是共同的部分,「異」則要強調我們哪裡做得比大陸好。香港是金融中心,香港人包袱輕,但沈澱難,香港藝術節有其危機在,因為基底不夠厚,只能做物流中心。台灣與香港不同。而兩岸呢?我在北藝大開了一門講座「道與藝」,談「禪在台灣表演藝術的體現」。我舉出五個作品:優人神鼓的《金剛經》、表坊《如夢之夢》、雲門《流浪者之歌》、當代傳奇劇場《等待果陀》、及《八月雪》,都以不同角度和觀照來體現禪的內涵,這點大陸做不到。台灣真正可立足世界環節的有三大塊:一是道與藝的部分,二是生活藝術的茶與文人文化,三是地域性的原住民文化,如果這三大塊做不起來,別的東西要做大其實很難。總之,藝術節必須超越藝術圈和文化圈的本位想法,才可能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