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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六世》整齣製作甚少採用時下流行的高科技,而呈現一種專屬於劇場的「手作」韻味。(Brigitte Enguerand 攝 La Piccola Familia 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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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後」劇場新銳 挑戰莎翁長篇驚豔世人

湯瑪斯.裘利執導全本《亨利六世》

莎翁上中下三本、十五幕、一萬句詩行、一百五十個角色的長篇巨構《亨利六世》,在法國少見全本演出,但一九八二年出生的年輕導演湯瑪斯.裘利,則不畏艱辛,從重譯、整編劇本開始,從二○一二年開始,終於在二○一四年七月於亞維儂藝術節推出十八小時的全本演出,舞台視覺豐富,敘事流暢,角色刻畫立體,贏得媒體一片讚賞,裘利也因此成為法國劇評界最看好的年輕導演之一。

莎翁上中下三本、十五幕、一萬句詩行、一百五十個角色的長篇巨構《亨利六世》,在法國少見全本演出,但一九八二年出生的年輕導演湯瑪斯.裘利,則不畏艱辛,從重譯、整編劇本開始,從二○一二年開始,終於在二○一四年七月於亞維儂藝術節推出十八小時的全本演出,舞台視覺豐富,敘事流暢,角色刻畫立體,贏得媒體一片讚賞,裘利也因此成為法國劇評界最看好的年輕導演之一。

群臣不和,如同毒蛇一條,啃噬國家之心臟。

——莎士比亞《亨利六世》上本,第三幕

國家領導無能,壓不過兩黨惡鬥;內有親信與宗教亂政,外有海峽對岸勢力掣肘。不假外敵,島上一代王朝終於崩落。這是莎翁早期歷史劇《亨利六世》的劇情梗概,跨越時空從英法百年戰爭末期到玫瑰戰爭結束,共分上中下三本:十五幕,一萬句詩行,一百五十個角色。法國知名導演巴羅(Jean-Louis Barrault)曾於一九六六年在巴黎奧德翁劇院導演濃縮版;薛侯(Patrice Chéreau)則於一九九八年的巴黎秋季藝術節,拼貼《亨利六世》與《理查三世》選段。直到二○一四年亞維儂藝術節,觀眾才有幸首度在法國看到全本《亨利六世》演出。演出時間從早晨十點直到翌日清晨三點半,全長十八個小時。對習慣輕薄短小的現代觀眾來說,無疑是一大考驗。但全場六百名觀眾,大多數興味盎然看到最後,並報以熱烈掌聲。

整編去蕪存菁  新增「說書人」串場

全本《亨利六世》的導演,是現年卅三歲的湯瑪斯.裘利(Thomas Jolly)。大學戲劇系畢業後,進入布列塔尼高等戲劇學院學習,師出名導諾迪(Stanislas Nordey)門下。二○○六年,裘利與一群一九八一到八五年次的友人共組劇團「小家庭」(La Piccola Familia),取其親密互信之意。成立迄今共推出五部作品,以《亨利六世》迅速打開知名度,贏得媒體一片讚賞。裘利也因此成為法國劇評界最看好的年輕導演之一。

全本《亨利六世》的搬演計畫,從重譯劇本開始。先由巴黎新索邦大學英語系教授珂特妮(Line Cottegnies)翻譯為法語,再由裘利與另一名劇團團員共同改編,整併或刪去較不影響劇情的台詞與重複的場景。莎翁原作上中下三本,合併調整為上下兩集,每集各分為兩段,兩個段落又各自分為兩章。亦即,莎翁原作的三本十五幕,在「小家庭」劇團演出版本裡,變為兩套共八章。裘利版《亨利六世》與莎翁原作最顯著的不同,是多了「說書人」(Rhapsode)一角。這個角色由托蕾爾(Manon Thorel)擔綱演出,台詞亦由她本人撰寫。「說書人」一角主要在章節之間串場,帶領觀眾回顧先前的劇情,並預告之後即將發生的劇情。如此一來,原作裡被刪減或整併的段落,就可以通過說書人提綱挈領,使觀眾與讀者不致墜入五里霧中。另一方面也是為了配合實際情況,以集或段落為演出單位,讓演出所在劇院彈性調整安排時間場次。

裘利版《亨利六世》的上集首演於二○一二年一月,地點是在濱海小城徹堡(Cherbourg-Octeville)的戲劇中心。二○一三年十一月,在布列塔尼的雷恩市「導演藝術節」演出下集第一段。至於下集的第二段,則在二○一四年七月亞維儂節的全本演出裡首度亮相。除了在亞維儂全本馬拉松式演出之外,二○一五年五月,巴黎奧德翁劇院附屬的貝堤耶實驗劇場將單獨演出下集。

劇情呼應當代社會  人物刻畫別具慧心

《亨利六世》劇情線索紛雜,涉及政治、歷史諸多議題。身兼舞台設計的導演裘利,特地讓舞台前端延伸入觀眾席,製造劇場(特別是說書人)與觀眾對話的論壇效果。雖說《亨利六世》在文學史上的評價並不特別高,但劇情背景卻與我們當代有許多共通之處。政黨鬥爭、公民反抗、宗教勢力介入政治,條條線索都是今天觀眾所熟悉的。裘利在接受法國《哲學》雜誌專訪時,以《亨利六世》中本第四幕(即演出版的下集上半部分),凱德(Jack Cade)與民眾揭竿反抗統治權貴的段落為例說明。在演出版本裡,凱德被塑造成一名能歌善道的脫口秀演員。他舌燦蓮花,說動民眾推翻領導人與政權,然而夸夸其談的言辭之內並無實質論述;公民們追捧這個舞台上的漂亮形象,但他卻是空洞無思想的小丑。劇作家通過歷史劇以古為鑑,而當代導演卻通過劇場演出,冷不防刺醒現場觀眾:同樣身為公民,劇場內的你是否真的已經覺醒?抑或只是把公民運動當成流行?

舞台視覺豐富,敘事流暢,角色刻畫立體,是《亨利六世》演出成功的最主要原因。上集第一段落共兩章,恰好是莎翁原作的上本。重要劇情之一是聖女貞德領導法國軍民奪回城池,最後卻不幸落入英軍手裡。莎翁筆下的貞德,看似英勇善戰,但被俘後卻只知乞靈妖術,又自大狂妄不認務農的生父;佯稱聖女懷孕,渴求免於一死,卻又見風轉舵,任誰都可以是孩子的爹。凡此,都使貞德一角的形象顯得可悲又可笑。裘利版《亨利六世》讓貞德不時袒露胸膛,頭戴藍色假髮,直到英軍審訊她時才摘去假髮,悽慘赴死,表現出她聖女、蕩女、巫女三位一體的形象。莎翁原作只寫到貞德審訊結束,被拖出場外。但裘利卻在舞台上特意渲染此一段落的戲劇性:只見舞台上錯落疊著拆毀的桌椅如同柴堆,貞德泣不成聲爬上柴堆,舞台上響起女高音演唱的宗教聖樂,現場煙霧瀰漫,如同祭儀。

每場戰役各有風格  劇場展現手作韻味

除此之外,其他許多文字陳述的戰爭、殺戮場面,到了裘利手上,都盡其所能轉化為具體可見的舞台呈現。裘利的處理手法,顯然是符合當代觀眾對視覺元素的依賴。例如,為了不讓觀眾因繁瑣的政治軍事細節而感到枯燥乏味,劇中的每一場戰役都有其特殊風格:有時狼煙繚繞,群雄操戈;有時是戰鼓頻催,氣氛詭譎;有時場上輪車飛奔,宛如中世紀格鬥;有時滿場刺眼血腥紅光,只見演員剪影輪廓交錯。在古典與電子等不同的音樂類型聲中,全劇舞台如同黑荒原上展現的綜藝嘉年華。

隨著劇情時間推展,舞台上所使用的技術,舞台也從簡單陳設、傳統照明等配置,逐漸過渡到有機械設施、LED燈使用。然而,整齣製作卻甚少採用時下流行的高科技,而呈現一種專屬於劇場的「手作」韻味。廿一名演員分飾百餘名角色、簡單剪裁的仿古服裝,甚至舞台上齒輪外露的道具,都體現出傳統的戲劇質感。一位一九八○年代出生的劇場導演竟然不倚賴影像,純以演員的身體與劇場的語言吸引觀眾。觀眾的熱評反響,正給予裘利的劇場質感最好的肯定。

綜觀裘利導演的《亨利六世》,從文本取材到舞台呈現,可說都展現了導演與劇團純熟的戲劇技巧。相較於法國其他年輕導演,裘利不以犀利剖析(如克魯茲沃Sylvain Creuzevault)或心理刻劃(如樊森Guillaume Vincent)見勝,也不以血腥爆破(如馬肯Vincent Macaigne)或影像互動(如包貝David Bobée)震撼觀眾。他從經典劇本為哲學思考的出發點,通過質樸卻豐富的表現手段,體現劇場的前進價值。下一步,裘利預定導演羅馬劇作家悉尼卡的作品,藉此探討當代社會裡保守落後思想的反撲問題。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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