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Dear God》的創作者而言,創作與信仰是相關的,而「救贖」是其不言明的理念核心,對我來說,這部作品是哲學性的嚴肅思考,是與某種崇高意念的對話,而與「救贖」相關的人性本質,則是我的關懷重點。在這個社會裡,我們有太多功利的考量,太多盲目的義憤,卻少有這樣的思考與對話,因此,我們在面對人性慘劇時,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訴諸對峙衝突,終究擺脫不了殘暴的惡性循環。
創作社《Dear God》
5/31 台北 水源劇場
表面上看來,《Dear God》像是信仰者與其所信仰的對象,彼此間的對話與訊息交流,但對我而言,這部作品其實不只是宗教性思考的戲劇呈現,而更關乎在混亂的世道中,人如何自處與彼此相處,人如何面對在自己的漫長人生中,那無時無刻不拉扯著我們往下墜落的力量,無論那力量是以什麼型態現身,是關係的撕裂,是公理的淪喪,是難解的秘密。
以劇場延伸了劇作者的文字想像
《Dear God》是一個有力的文本,不僅承載著劇作者馮勃隸個人的沉痛省思,更可以連結到人類自古以來,對生命奧秘的詰問。只是,如果沒有導演傅裕惠的詮釋和場面調度,這樣的文本也有墜入喃喃自語、說道論理,卻無法向外在現實投射出去的危險。
父親和女兒,女兒和男人,男人和警察,警察與奶奶,乃至於A、B、C三人,代表著人們情感所依的各種可能,控制、矯正、逃離的所有慾望,亦是羈絆、束縛、罪愆、失落之感的根源。這之所以導演在戲的開頭,引用狄更斯的知名段落,在過程中,不斷地讓劇中角色在時間的軸線上,前進後退,反復往返,就是要追問個明白,就是要呈現那無可化解的矛盾。從空間的角度而論,我們環繞著劇中人物,也被他們所環繞,接受他們對我們丟擲各種關於人生的提問,也要提出我們自己的責問。簡言之,從個人際遇的沉思到形而上的思考,導演以劇場豐富了這個文本,以劇場延伸了劇作者的文字想像。
除了導演之外,舞台設計高豪杰的空間設計,陳建騏的聲音實驗,也是這個文本得以豐富呈現的重要因素。
倒插入土中,不對稱的十字造型舞台,雖然有著明確的宗教暗示,但視覺上的震撼效果,對表演者的動作所造成的影響,加上將原本的觀眾席,轉化為ABC三人浪跡的荒野,拓展了舞台視覺的象徵性,向劇場以外延伸的可能;一整排包括設計者、舞台監督、控台執行在內的工作人員,端坐在上舞台的高台之上,專注緊盯著舞台上的一舉一動,更成為重要的舞台景觀,無論是否和設計者一樣,聯想到達文西的名畫構圖,都以其無可忽視的存在,不時提醒著觀眾的關注,逼問著:你究竟看見了什麼,看見了多少?
比較陳建騏近期的兩個設計作品(《星光劇院》與《Dear God》),可以看出他創作傾向的轉變:從創作動聽旋律,到探索聲音與情感、與其他表現元素的關係本質。在《Dear God》劇中,聲音像是另一個角色,不時抒發意見,與角色對峙,因此,當我們離開劇場之後,雖然樂聲已停,不再繚繞,情感上所受到的撞擊,卻依然強烈。
在劇場中提出了思考反省的必要
劇場,不必要是一個論壇或聖壇,戲劇,對人生的意義,也不必要是「人生如戲,戲如人生」般的簡單對應,但,不對人間詰問,不嚴肅思索人生,戲劇或劇場何用,似乎也是無法迴避的問題。
對《Dear God》的創作者而言,創作與信仰是相關的,而「救贖」是其不言明的理念核心,對我來說,這部作品是哲學性的嚴肅思考,是與某種崇高意念的對話,而與「救贖」相關的人性本質,則是我的關懷重點。在這個社會裡,我們有太多功利的考量,太多盲目的義憤,卻少有這樣的思考與對話,因此,我們在面對人性慘劇時,只能一次又一次地訴諸對峙衝突,終究擺脫不了殘暴的惡性循環。
《Dear God》沒有辦法提出終結惡性循環的辦法,甚至也不敢暗示任何的可能,但至少在劇場中提出了思考反省的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