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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大外文系及戲劇系名譽教授胡耀恆(林韶安 攝)
藝號人物 People 台大外文系及戲劇系名譽教授

胡耀恆 盡畢生所學 為戲劇寫史

在台灣大學的教授公寓、胡耀恆老師宅邸,電視櫃上懸著一幅字,那是父親在他赴英進修時所寫,內容是蘇軾〈赤壁賦〉中的幾句:「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非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短短幾行字,有著清廉自持的操守教誨,出國遊歷、博學多聞的殷切期盼,更多的是學習戲劇之人不能不具備的幾種特質:觸類旁通的想像力、觀看與聆聽時所覺察的美感。

在台灣大學的教授公寓、胡耀恆老師宅邸,電視櫃上懸著一幅字,那是父親在他赴英進修時所寫,內容是蘇軾〈赤壁賦〉中的幾句:「且夫天地之間,物各有主,苟非吾之所有,非一毫而莫取。惟江上之清風,與山間之明月,耳得之而為聲,目遇之而成色,取之無禁、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無盡藏也,而吾與子之所共適。」短短幾行字,有著清廉自持的操守教誨,出國遊歷、博學多聞的殷切期盼,更多的是學習戲劇之人不能不具備的幾種特質:觸類旁通的想像力、觀看與聆聽時所覺察的美感。

胡耀恆教授最近出版了《西方戲劇史》,分為上、下兩冊,共約五十三萬字,外附插圖兩百餘幅。該書堪稱是迄今為止,中文同類著作中篇幅最大、內容最全的巨著。在談到這本書之前,我們先問起以前曾翻譯的《世界戲劇藝術欣賞》一書,胡耀恆說:「當初我剛回台大任教,沒有適當的教科書可用,」便在學生宋美璍的協助下,「一同將此書翻譯出來。它主要就是大學一、二年級的入門書籍,是我的老師布羅凱特(Oscar Brockett)在他還很年輕的時候寫的,後來美國就沒有再版了,結果我們這邊卻一直在使用。」不僅在台灣,甚至很多華文地區都廣為流傳,「但是,太膚淺了。」胡老師靜靜地說道。「我教書的時候一直覺得裡面的介紹太過簡略,應該更加深入,而且必須為中文讀者而寫,否則很多部分將難以理解。所以我一直想自己寫一本。」

多年來胡耀恆因為忙碌而暫時擱置的寫書計畫,七十歲退休之後,他立即付諸行動,不寫則已,一寫就花了整整十年才完成,「把我教學的經驗、對於戲劇的體會,反正是我所知道的全部都寫出來。」他半開玩笑地說,平常出書都循例謙稱自己才疏學淺,更因為時間倉促,以致內容未盡周全,但他這次卻要一反常態大聲宣告,本書真的是窮畢生所學,「所有東西通通都在裡面了!」

史地架構下寫出「影響」  串連各章節

照著一般歷史書籍的脈絡,胡耀恆教授的《西方戲劇史》也是以歷史和地區為底,按時間順序從古希臘、羅馬開始,逐步進展至廿世紀末葉。不過在這樣的基本架構下,「我加入了第三個因素,就是影響。譬如德國的戲劇雖然從十五、十六世紀就已經開始,不過它一直處在接收的狀態,對於其他國家的戲劇沒有影響,即使暫時不提,並不會妨礙我們理解英國、法國等地的狀況。但是到十八世紀之後,德國戲劇開始對於其他地方有了影響力,我就開始講德國。不只要講,還要從最初開始說起,講它如何接收各地文化、如何產生自己的戲劇、最後又怎麼影響到別的國家。」胡耀恆說。

歐洲大陸在文藝復興後的四、五百年間,彼此互通有無又獨立發展,「影響」此一特定因素,於是成了各章節隱隱串聯的一種脈絡。例如,提到十七世紀的法國戲劇就不得不先說明十六世紀的西班牙,如此才能理解高乃怡(Pierre Corneille)的《熙德》Le Cid與原著故事之間的異同,從而分析新古典主義的主張與論點。

書中更竭力介紹重要劇本的內容,尤其是歐美各地劃時代的重要作品:「先前在老師的原著裡面,最多就是提到一下,兩、三句就好了,我一寫就是兩、三千個字。」其實他如此力求詳細的原因,部分是由於台灣西方史料資訊的缺乏:「過去在美國的大學圖書館裡有那麼多相關書籍、報紙、雜誌、資料,可以隨時查閱、到處蒐集,在台灣做不到。」中文資料往往是第二手的翻譯、第三手的引述,如果長期缺乏此類出版品,學生也只能聽過《熙德》、考過《熙德》就可以忘了《熙德》,至於它到底是個什麼樣的故事,誰也難知一二,更遑論其他許多從未聽聞的作家與劇本。

鼓勵閱讀  希望後生引此為據、觸類旁通

讀這些史料對於學戲劇的人有什麼幫助?他希望後生晚輩們從《西方戲劇史》裡學到什麼?胡教授簡單地說:「我不知道。」接著他才娓娓道出,偉大的作家大都是熱心的讀者:「就我所知,莎士比亞幾乎是無書不讀的,連當時最新的作品他都能融會貫通。譬如《李爾王》裡的一些語句和詞彙的表現方式,是在他寫作的前一年所出版的書籍裡才出現的。他使用的文字、劇本的取材,很多都是同時代的其他作品中,別人用過的,他是在不斷的進修。布萊希特也是,中國的戲劇他也學、劇本他也看、《老子》他也讀。」胡老師鼓勵閱讀,同時希冀人們引此為據、觸類旁通。書中的序言末尾,他提到:「一個國家從開始接觸外來的戲劇,結合自己的文化,對世界劇壇做出回饋和貢獻,一般都需要三、四個世代。」也進一步指出,「我國從廿世紀初葉學習西方戲劇以來,至今已經一百餘年,其間出現了很多劇作家,於今希望有人更上層樓,編寫出世界一流的劇本。」

胡耀恆教授當時自美歸國,在母校台灣大學外文系任教,一度擔任系主任,期間亦曾借調至「國家戲劇院及音樂廳」任職主任。這個國內最高級的表演藝術殿堂一般稱為兩廳院,在歷史上係屬首創,初期無人能夠妥善營運管理。胡教授追憶:「當時的營運狀況可以說是一塌糊塗,兩、三位主任遭受種種挫折,教育部到處找人都遭拒絕,最後只好商請台大校長推薦人選。」時任台大校長的孫震博士,推薦的正是專攻戲劇的胡耀恆教授。當時他正奉命在歐洲考察,為台大設立藝術學院做準備,教育部電話打到倫敦,他已去了巴黎;打到巴黎,他又去到羅馬,「最後希臘領事館要我務必在旅館等待,果然教育部次長就打電話來,最後歸結『能否簡單地向部長報告說,長談之後,您沒有拒絕。』我的確沒有拒絕,只是答應考慮,也希望徵求孫校長的同意。過了廿分鐘,教育部長就打電話來謝謝我接受這個職位,並說孫校長會尊重我的選擇。」

從學界跨入劇場經營  打造兩廳院紮實基礎

就這樣,胡教授從學術界跨入實務界,他自比為誤入叢林的白兔,才上任第一個星期就接連遭遇意外事件,「先是票房失竊,接著後台失火。」他回憶當時,「是不是有人要給我下馬威?這些事情是無意還是故意?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就是一個人過去,什麼人也沒帶。每天早上八點開始工作,晚上留著看戲,一天十幾個小時待在裡面,說實在的,薪水還比不上我在台大的待遇。」雖然如此,胡教授仍憑藉學養及他先前在歐美各處觀賞節目的經歷,接連邀請國際知名表演團體來台演出、也創立發行了月刊《表演藝術》雜誌、就連現今劇場內的餐飲服務也是在他任內開始運作的。

當年來台的國際級表演團體,首先是維也納交響樂團,「他們當初對台灣還不熟悉,更未曾考慮到名不見經傳的兩廳院演出。」胡耀恆於是趁其至日本演出的機會,安排、勸說他們順道來台。此舉也讓台灣古典樂迷欣喜若狂,他們徹夜排隊買票、樂此不疲,兩廳院也在演出時於戶外同時轉播,廣場坐滿知音,人數高達數萬。接著是慕尼黑愛樂,一樣票房售罄,也同樣提供戶外轉播,胡耀恆想起那天晚上下著細雨,樂團表演完畢,起先只派了十來個銅管樂手到戶外舞台上虛應故事,他們發現聽眾不僅人數眾多,而且了解深入,湊巧細雨漸停,演奏絃樂手於是主動參加。樂團返回慕尼黑後更轉告胡耀恆,「當地一半的報紙報導:『最懂交響樂的地方在台灣。』」更讓他興奮驕傲的是,兩次戶外轉播,成千上萬的聽眾樂迷儘管熱情,曲終人散之際仍自持有禮,一片紙屑都未曾留下。

為戲劇學子創園地  計畫書寫回憶錄

兩廳院借調期滿後,胡教授重回台大,隨即積極策劃創立戲劇研究所及大學部,也繼續學論著述,他深感多年前教授戲劇與歐洲文學時,但因為不懂古希臘文與拉丁文有些遺憾,於是鼓勵當時在美國讀書的兒子胡宗文學習古典文學,爾後也父子聯袂攜手,先後翻譯出版了《伊底帕斯王》、《阿格曼儂》與《酒神的女信徒》等經典劇作,未來他們也計畫繼續合作,讓更多世界歷史裡源遠流長的傑出作品,能繼續流傳於世,為中文讀者所知。

接下來除了翻譯,胡老師還有什麼計畫嗎?我們問。他說,首先要出版高行健的戲劇集,他過去曾經為《高行健戲劇六種》撰寫專論,現在則想將前書與高行健早期的作品一併研究出版。胡老師也說起對齊邦媛教授《巨流河》一書的欽羨,自己很想模仿,「我也想來寫一本關於我的歷史,我出生的地方有共產黨、有國民黨、汪精衛還有日軍,那跟你們的生長環境很不一樣。」接著又說,「其實也想寫劇本。不過寫自傳需要時間,寫劇本不但要時間,還要才華,我是兩樣都少,都已經八十多歲了。」話雖如此,但我們仍看見,在他充滿溫潤笑意的眼中,閃出的熠熠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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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物小檔案

  • 1936年生於中國湖北,台灣大學外文系畢業,美國貝勒大學碩士、印第安納大學戲劇系及比較文學系博士。曾任美國密西根州立大學教授、夏威夷大學副教授、澳洲墨爾本大學教授。
  • 回台任教於台灣大學外文系、世新大學英語系,出版《世界戲劇藝術欣賞—世界戲劇史》,亦曾兼任台灣大學外文系系主任。
  • 1990年起擔任時稱「國家戲劇院及音樂廳營運管理籌備處」(而後為「國立中正文化中心」,現國家兩廳院)主任為時三年,期間並創辦《PAR表演藝術》雜誌。
  • 1995年創立台灣大學戲劇研究所及大學部,現為台大外文系及戲劇系名譽教授。
  • 著述包括近期出版的《西方戲劇史》,翻譯劇本《伊底帕斯王》、《阿格曼儂》、《酒神的女信徒》等,亦曾任九歌《中華現代文學大系》戲劇卷編輯委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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