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時愛跑步、愛登山的陳漢金,在中斷多年後,最近又重拾當年興趣,再度走向山,還不時在臉書發表「別跟山過不去」的系列小心得,分享他與山相處的點點滴滴。他說:「自從去年開始慢慢恢復登山也正常地跑步之後,我覺得整個心態都變年輕了,如果可以這樣一直在活動、持續跟大自然接觸,其實不管是身體上或者心靈上,不敢說是回春或是脫胎換骨,不過我確實覺得煥然一新。」
他約莫半年前又開始爬山了,跑步的習慣也未曾中斷,最近這一個月還刻意規劃了訓練行程,準備參加半程馬拉松。音樂學者、樂評人陳漢金講起長跑與爬山,口氣怡然自得、一切按部就班,臉書上不定期發表取名為「別跟山過不去」的小心得、訪談中不時出現「慢慢的」一詞,運動是種修身養性的方式、與自己獨處對話的課題,更是一種修習,學著賞析聆聽或用腳遍歷大自然的萬籟樂音與雄偉壯麗。
話說從頭,年輕時他開始跑步,陳漢金說:「大家多多少少都有在運動,只是每個人的興趣不太一樣,我個性比較孤僻一點,不太喜歡團體運動,所以運動也選擇孤僻的那種。」在東吳大學讀書時,他跑出學校操場,四周群山環繞,跑一跑就上山了,於是他也報名參加登山,「台北有很多登山團體有辦活動,當時會預先在報紙上刊登訊息,大多是週末時間、告訴你要在哪裡集合,蠻隨性的狀態,現場人來了、時間到了就出發。不只是台北近郊的山,看你想登什麼山都有資訊,每個星期總有十幾個團可以選。」卅年前沒有粉絲專頁,這就是當時的通訊軟體群組揪團,慢慢地有了興趣、認識不少山友,也開始挑戰大山、百嶽,「到後來就蠻獨立的,我跟另外一個爬山經驗也蠻豐富的朋友,就兩個人自己去爬三千公尺以上的山。」
以山會友,患難與共
雖然說挑戰,卻也不是刻意征服,更多的是對自然的崇敬與好奇。「年輕的時候當然也是有點好勝心,哪一座還沒爬過就想去爬,漸漸地就不會在意這些了,因為大自然太偉大了,你要怎麼征服它。」陳漢金說。從大學畢業進示範樂隊,一直到後來去法國讀書,那段日子他時不時就往山裡走,兩個人爬山其實並不簡單,要做功課還得隨機應變各種挑戰,「路都要自己找,譬如你要爬南湖大山或秀姑鸞山,從台北出發要搭什麼車、到什麼地方、怎麼過去,以前山上有運木材的卡車,入山的時候就搭那個進去,那也是有門路了,要自己去聯絡尋找。」進了山也沒人嚮導,「要在哪邊紮營、哪一天要爬哪一段,全部都要自己計畫,蠻有挑戰性的,慢慢也養成獨立的習慣。」
獨立爬山,準備功夫不少卻也多了自由,同時更存在一定程度的危險,「一次在台灣、一次在法國,我都有差點死在山裡的經驗。那時候在秀姑鸞山迷路了,走到天色太晚,一直找不到宿營的地點,好在後來順利抵達。」去了歐洲,他也走進異國山中,法國附近有阿爾卑斯山、庇里牛斯山,他都要試試,那次台灣山友遠道來訪,兩人相會自然安排登山,「我帶他去爬阿爾卑斯山,一上去就碰到暴風雪,可能當時春末夏初,時節還太早,山上氣候不是很理想的狀態。路徑全都看不見,非常大的暴風雪,我們就困在半山上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後來風雪裡出現一個人,也是自己一個人在那裡走,不過他是很內行的當地登山客,在他的協助之下,我們才到了附近的山屋。如果當天晚上沒有碰到那個人,搞不好我們就完蛋了。」陳漢金說。
從歐洲留學歸台之後,陳漢金長期忙於工作,也與山疏遠了。他曾感嘆,台北四處近山,在心理上那段距離卻更顯長遠,過去與山是如此親密相處,朝夕存乎期間的美好經歷,多年來只能在腦中回憶、心裡神往,「直到最近,慢慢地教學也比較得心應手了,不用花那麼多時間備課,空閒時間多了就想再去爬山。」陳漢金說,於是他開始參與朋友的聊天群組,就跟當年看報紙找訊息一樣,「加進群組,就知道什麼時候可以一起去了。」雖然嚮往獨立上山的過往種種,他也不急著攀爬重遊群山百嶽,一方面以自己的步調找回爬山的感覺,一方面也考慮自身的年歲累積,「現在也不是年輕人了,以前是有衝勁,年輕也有本錢,你不用準備什麼,體力好得很、沒有在擔心。有點年紀之後不能逞強,逞強會出亂子,要有點計畫、按部就班。」
運動修身,跑步養性
爬山雖然曾經荒廢,跑步則是持之以恆多年,加上最近為了參加半程馬拉松而妥善規劃的自主訓練,體力方面其實沒什麼問題,「一開始也是覺得自己太久沒有好好跑了,就報名參加,有了這樣的活動目標就一定要準備,過程差不多一個月,藉由這樣的方式讓先前比較鬆散的跑步狀況可以稍微集中、緊湊一點,如此也有效率。經過這段時間非常密集、有規則地這樣跑,過年大吃大喝的累積發福也沒了,一下就瘦掉三公斤。」陳漢金笑說。他喜歡跑步,對他而言那是一種「修性」,或許跟先前說的孤僻有關,自己一個人就能完成的運動,當然也是因為這種孤僻,所以,除了強健體魄,「對心理也是一種蠻好的鍛鍊方式。跑步的時候你就會沉湎在自己的世界裡面,也因為你在運動,血液循環的加快,會想到很多平常想不到事情。」他說,「譬如在寫文章有個題目想不到,或是有什麼事情沒有辦法解決,或許跑一跑點子就跑出來了。」經由這樣體力的發洩,身心都能感覺暢快,「有人會去打坐,跑步就是我的修性。」
這半年來他固定去爬七星山,再過一陣子,他計畫要找個新的目標,更想回到以前爬大山的行程,也希望重拾攝影興趣,「最近剛開始爬,也開始攝影,都用手機,比較偷懶一點。以前爬山都會帶攝影設備,單眼相機啦,帶幾個鏡頭、還有腳架,接下來我也計畫要把相機再拿出來了,想要比較精緻的畫面,也讓自己的攝影水準可以提高一點。」陳漢金就這樣一步一步,好像要走回年輕,「自從去年開始慢慢恢復登山也正常地跑步之後,我覺得整個心態都變年輕了,如果可以這樣一直在活動、持續跟大自然接觸,其實不管是身體上或者心靈上,不敢說是回春或是脫胎換骨,不過我確實覺得煥然一新。」不管什麼時候,山一直都在,在生活四周、在眼裡心中,在青春回憶、在未來想望,在通訊軟體、在島內海外,那是陳漢金與山的私密對話、友情緣起。
山的音樂啟示錄
巴赫的前奏曲與賦格曲
陳漢金說,大自然的天籟是最偉大的樂音,有聲的鳥叫蟲鳴、風吹草動、行雲流水全部都是音樂,當然還有無聲之樂,「在山中無人之處,四周萬籟俱寂,天氣好的時候,天空非常藍,到了晚上,看著滿天星斗,四周還有山影、樹木,蒼穹之下如此壯闊,」在這樣無聲之中,也能聯想到一些偉大作曲家的作品。他最常想到巴赫的管風琴音樂,「不管是前奏曲或他的賦格,這種時候你不用去聽他,用想像的,他的音樂就跟大自然的景象連在一起,這種感覺非常好。」
由一個簡單的東西開始延伸、增長、擴大,「巴赫的音樂成了一個非常有機的整體,從最小的東西到最大的東西,所有細節彼此之間息息相關,最簡單的東西會衍生出最複雜的東西,層次、條理、結構清楚明白。」這或許是種物理哲學,甚至有關量子力學,小小的粒子組成大大的世界,我們身處的自然、偉大的學問、崇高的音樂之間,似乎隱隱有著某種規則,「你會想到整個宇宙是那麼的無窮無盡、深不可測,裡面有種神秘,卻又相當清晰。」在述說這一段文字時,陳漢金的語彙也成了賦格,前後互文、句間頂真,彷彿星空就在耳裡,樂曲正在眼前。
貝多芬的奏鳴曲式
陳漢金最近固定去爬七星山,跑步、登山也一派輕鬆,只重拾了年輕的心情,還沒備齊裝備,然而經過多年的聆聽經驗、生命歷練,他的音樂專業也與運動興趣有了連結,在教學上他與同好分享了如此比擬,將貝多芬的奏鳴曲式比作爬山進程,「奏鳴曲式有比較大幅度的起伏:從呈示部一開始是蠻平緩的,屬於基本材料第一主題、第二主題的介紹和呈現;接著是發展部,根據此前的材料去擴充;最後回到再現部。」陳漢金說,這樣的歷程就像山的形狀,也如整套行程,「導奏是開爬之前的準備,想掙脫平地的紛亂、不好的空氣;第一主題剛開始比較平緩,透過轉調繼續往上延伸,第二主題就像已經爬到比較高一點、是也比較好的斜坡;結尾主題是山路斜坡上的一段小平台,喘口氣、準備攻頂。」進入發展部之後,「是整首曲子的重心,最有分量也最多變化之處,好像登山最難、最不平穩的攻頂;再現部就是最後的下山階段,可以放鬆心情欣賞美景。」
(陳茂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