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雀、敦煌壁畫、朱紅大門、及木乃伊……睜開眼睛一看,才發現那些全是因爲要到八里雲門排練場,坐在三重客運上昏睡過去時,浮現出對《夢土》從先前的圖片、文字資料所得到的印象,與當時印入眼簾的關渡紅拱橋及高矗的住宅大樓產生強烈的古/今、東/西對比。而透過意識流所產生的時空交錯,正是林懷民編排舞作《夢土》時的出發點。
這支將近兩小時的作品,在序之後,共分成二十一個小段落:紅巾I、黑衣I、社會版I、黑衣II……,天女散花I、Ⅱ、Ⅲ等。服裝則有畫著國劇臉譜又穿現代服的女舞者,以及只戴安全帽和穿小內褲的靑少年與敦煌壁畫跳出來似的沈靜仙女同時出現的場面。東西合璧的動作更可顯現出存在於許多現代中國人的雙重性格,如黑衣人跳的芭蕾vs.〈星宿〉一段精采的中國武術;白衣人跳著近似保羅.泰勒的現代舞《光環》(註)vs.披著紅巾跳著中國典型民族舞動作的「天女」。甚至在台上自然漫步的孔雀也與這群企圖以設計過的動作傳達特定意涵的舞者,產生強烈的對比。尤其當一位剛褪去全身繃帶的男舞者抱著一隻孔雀在懷裡,邊走邊撫摸著這原本在台上隨地留下「紀念品」的動物時,確實帶給觀衆一種極爲「倒置」的感受,更不用提當這位舞者刹那間將安祥的孔雀用力甩出空中的「暴力」動作。
離奇的是,爲什麼含有如此粗暴場面的舞,在十年前看過的許多觀衆腦海裡,竟然存留著「美」的印象?
十年前當許博允邀請林懷民再度跟他合作時,由於只有三個月的時間,因此林懷民也僅以當時著迷的西藏大廟門、敦煌壁畫及孔雀爲出發點,讓自己的潛意識主導這次創作。自然而然,許多熟悉的林懷民舊作也一一出籠,《寒食》、《星宿》、《一九八四夏.台北》以及他愛不釋手的大塊布與報紙。
十年後,雖然經過大幅的修改,並且加入了一段如瑪麗蓮.夢露遮掩飛裙的動作,和目前靑少年著迷的《灌籃高手》等漫畫幻燈,然而其基本理念仍不變,即呈現一位敏感的藝術家對生活在現代化都市,對中國傳統包袱的愛與恨。而其中所呈現的「美」,除了壯麗的美及祥和的美之外,更大部分的是一種狂華的美,頹廢、脆弱的美。
(本刊編輯 林亞婷)
註:雲門舞集於一九九二年取得版權,演出泰勒的經典之作《光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