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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詩十九首》(印刻出版 提供)
藝活誌 Behind Curtain

遠遊與回望

詩人楊澤已經多年未出詩集,近期不但推出新作《新詩十九首》,也將當年一鳴驚人的少作《薔薇學派的誕生》與《彷彿在君父的城邦》重刷出版,今昔對讀,更讓人看到詩人的思考演變。當年高蹈於「空中花園」的吟遊詩人,果真是比較接近地球表面了,《新詩十九首》副標題「時間筆記本」,提綱挈領,是浪子遠行日久後的回頭一望。

詩人楊澤已經多年未出詩集,近期不但推出新作《新詩十九首》,也將當年一鳴驚人的少作《薔薇學派的誕生》與《彷彿在君父的城邦》重刷出版,今昔對讀,更讓人看到詩人的思考演變。當年高蹈於「空中花園」的吟遊詩人,果真是比較接近地球表面了,《新詩十九首》副標題「時間筆記本」,提綱挈領,是浪子遠行日久後的回頭一望。

楊澤的《薔薇學派的誕生》與《彷彿在君父的城邦》兩書絕版多年,曾是讀詩人間的夢幻逸品,時隔四十年,終於重現江湖。青年時期一鳴驚人的少作與甫出版不久的新作《新詩十九首》(前作《人生不值得活的》出版時間也已在廿年前)今昔對讀,更是饒富趣味。

自我戲劇化的舞台

《薔薇學派的誕生》中最令人眷戀難忘的,還是瑪麗安吧,是那聲聲叫喚瑪麗安的磁性嗓音,像是「瑪麗安,你知道嗎?我已不想站在對的一邊/我祇想站在愛的一邊…」、「瑪麗安,我忽然心痛/願意自己是把最親愛你的梳子…」「秋天的時候/瑪麗安:年輕,陌生而美麗的母親/站在一叢盛放的風信子前」。瑪麗安是聖母,是情人,是詩人投射愛與智慧與理想世界的永恆象徵,是他焦躁脆弱輾轉反側時,可以禱告、可以坦露自我的「樹洞」(詩人在新版序中如此名之)。

詩人運用大量異國虛擬舞台,寄寓狂躁、騷動的青春。在畢加島、在空中花園、在巴塞隆納、在巴拿馬、在邊疆,或在歌德的房間……慷慨激昂玩起了cosplay。叛軍頭子圍在野地密商、專攻文藝復興的年輕助教在槍托刺刀下凌遲受死、我與政治流亡者談論祖國與和平,思索人類的歷史苦難的年代、我是遭貶的罪臣、我是古代的聖人、我是歷經變遷,耽樂頹廢的末世詩人;到了《彷彿在君父的城邦》,更是完全沉浸在古中國意象,那遠逝的文明……

那麼多的呼告、感嘆、「啊」,用得順理成章又毫不羞赧。揉雜了對於追尋愛、理想與自我價值的熱情,對於知識、文明的澎湃想像,甚至懷抱著拯救世界的焦慮感,青年詩人以甜美的聲律,雄辯的姿態,成功創造了他專屬的語言,甚至他個人的學派。當然對於這些耽溺與豪語所包含的虛無,詩人也是自覺的,這才使作品有了多層次的辯證深度。但他仍凜然辯護著,不僅薔薇存在,薔薇的幻影也同樣真實。或許應該反過來說,實際上生命是一場虛空,只有空想可以充實。

浪子回頭

數十年過去,高蹈於「空中花園」的吟遊詩人果真是比較接近地球表面了。《新詩十九首》副標題「時間筆記本」,提綱挈領,浪子遠行日久,回頭一望。

曾說「我一定是要到另外一個地方去。」的浪子,現在說的是「原諒我吧/時間/我一向未曾/哦,謀面的老爹」;以往高呼「我將以流亡、沉默來對抗暴政及腐敗」的中二之姿,如今也笑笑自嘲「資本主義不算/民主其實也不算/有啥了不起/╱但,煙火還真好看/不是嗎,東坡先生?」是妥協嗎?其實,不如說是可愛吧。昔日寓言中孤傲的屈原,似乎也有了點漁父的影子。

而早年那貴族般的巴洛克音色,現在反倒率性而疏狂了起來,大膽嘗試各種質地落差極大的語法節奏之外,更日常更市井的語調和意象也紛紛入詩。浪子終歸是浪子,人間仍須遊戲,「太陽阿爸/時間老爹」這樣喊著時,還是有點任性的吧,他心知肚明「即便裡頭寫些/(稍稍寫些)/反抗時間的字眼/我估計/時間老爹/他老人家/可一點也/不在意的……」像聖經故事裡頭的浪子,千金散盡,一文不名之後,終究還是會被父親無條件地擁抱,這或也是詩人曾嚮往那古代「君父的城邦」之另一變奏。

生命如此寬厚,還足夠一個人從容晃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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