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們都對創作充滿好奇,這個好奇的程度大過作品要如何地被完整呈現,所以一個個非正式的呈現就像創作者的實驗發表一樣,簡單、純粹,沒有燈光,沒有門票。現在回想起來,到底以前都有些什麼作品被呈現已經不太記得,但印象最深的是那表演區與觀眾的距離。由於小,每一寸空間都要被斤斤計較;也由於近,所有的細節都無法躲藏。
試想在八○年代初當電腦是巨大又稀奇的時代,手機從沒聽聞過,打字還是用會噠噠作響的傳統打字機,票券要自己印,然後要全部鋪滿在地上一張張用手寫座位數字的年代,台灣各處所見,除了鏡框式舞台外,就是演講廳,從沒有看過什麼小小的黑盒子劇場。觀眾和演出者的地理關係就像天界和人間的區隔一般,沒有什麼抬頭對看、平起平坐的地位,那是一種什麼樣的劇場空間理解?現在常常在劇場出沒的年輕觀眾大概很難體會當時的景況,資深的要不就早已忘了那時有的新鮮感。
一個鼓勵冒險的場域
皇冠小劇場就這樣不打攪任何外界環境地悄悄在市中心的大摟地下室誕生,沒什麼偉大的宣言,或光鮮亮麗的出場儀式。主持人平珩當年是年輕的台灣藝文界新鮮人,她和同期一起留美歸來的羅曼菲和陶馥蘭有了一個他們可以發夢的根據地。一個沒有前例的場域,以及沒有明確限制的空間是多麼好玩又令人興奮的事。過去她們有的只是在紐約進出小劇場的經驗罷了,而今卻有了自己可以經營發展的空間。我記得當初平珩有著最開放的態度,雖然地下室的挑高不是很夠,但小劇場的精神不就是要在有限裡創造無限的嗎?所以只要有人告訴她想做什麼,她幾乎沒有說過不可以的。
當我在一九八七年回台灣時,平珩好像已經清楚這個階段的皇冠小劇場要做些什麼事了。而我當時一回來滿腔熱血沒停地想要繼續創作,這下子我們兩頭的想法一拍即合,她邀我每個月都可以在皇冠小劇場做很不正式的新作發表,有時數個月還可以來個階段性呈現,讓觀眾追隨創作發展的腳步。那時我們都對創作充滿好奇,這個好奇的程度大過作品要如何地被完整呈現,所以一個個非正式的呈現就像創作者的實驗發表一樣,簡單、純粹,沒有燈光,沒有門票。現在回想起來,到底以前都有些什麼作品被呈現已經不太記得,但印象最深的是那表演區與觀眾的距離。由於小,每一寸空間都要被斤斤計較;也由於近,所有的細節都無法躲藏。
小劇場本來就是一個鼓勵冒險的場域,不論在形式、觀念或議題上,都可以盡其挑戰。創作者、表演者與觀者一起審視創作的成果,於是我們開始了很多面對觀眾的討論。依稀記得一些精采的討論,當然也是記不得確切討論的內容,只是記得文青觀眾踴躍發言,但彼此並不同意對方的看法,於是文青觀眾展開了激烈的辯論,身為創作者的我只是端坐在舞台前緣像在觀看乒乓球賽般地左右轉動我的視線。
「皇冠工廠」出品
一個劇場空間除了有自己本身的現實條件限制外,如大小、設備等,它就只是一個客觀的存在。在人來前靜靜暗暗地等待,每一次的進場都是一個新生命的誕生,那個新生以一個自己的方式燈火輝煌一番,然後捲起鋪蓋退場,還給劇場再一次靜靜暗暗地等待。我曾經無比著迷這種過程,希望就直接住在劇場裡,和空間一起經歷那如世代交替般的輪迴。
那個階段的皇冠小劇場就像一個工廠一樣,做的是製造業。我們那時事情沒那麼多,在皇冠小劇場出沒頻繁,要不是上課,就是排練,再不然就是呈現。中正文化中心(編按:今國家兩廳院)在一九八七年開幕運作,它的實驗劇場加入了小劇場行列,讓小劇場的概念更加錚錚有詞。於是我們在皇冠工廠製造的成品就往外頭送,以我為例,我就把成品放到南海路藝術館、或是國家劇院實驗劇場。直到一九八九年平珩看到這些不斷在皇冠小劇場匯聚的舞者,於是成立了「舞蹈空間」舞團成為駐館團隊。(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