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著一襲參差對照的紫色衣物,配上他招牌的白眉與茂密白髮踏入當天在博物館演出的會場時,引起場內眾人的騷動,許多人上前向他握手致意,而他亦主動向相熟的朋友碰肩或擁抱,現場氣氛相當熱絡且充滿人聲,直至一切在他的低沉遒勁的嗓音中靜默。
這是我第一次聽到胡德夫現場的彈唱,隨著歌聲,近年他出版的兩本隨筆內容,彷彿歷歷在目。書中從人或從歌出發,交代自己的生命往事,自幼時出生的海邊,寫到他歌詞中不斷牽掛的Ka-aruwan部落和大武山美麗的媽媽,也細細陳述與李雙澤交會的經過,以及自己因參與原住民權利運動,遭特務監視及禁唱的憂愁歲月。
有時不免懷疑,故事會不會總有說完的一天?但當胡德夫的琴音與歌聲響起,我知道倚靠著山與海創作的男子,嘴裡的故事將源源不絕,就像他所提及,原住民族歌謠中那千錘百鍊、可即興可反覆,「沒有文字,反而傳得更精準的」的虛詞,外界看來或許總是在「Hi Ya Ho Hai Yan」,其間卻蘊藏無窮變化。一天的相處下來,總是被人大寫的胡德夫讓我看見他同時也是歌者/創作者/流浪者/老菸槍/酒友/慈父/有血氣且不受控之人……
這條斜槓應可無止盡地排列下去,恰似綿延無盡的泥土與海洋,和歌謠中反覆不絕的虛詞……
孫維新(以下簡稱孫):范老師對紅酒有任何研究嗎?
范德騰(以下簡稱范):很少。我太太比較欣賞紅酒,我比較喜歡啤酒。你呢?
孫:我以前去金門服役,被逼喝很多高粱酒,但自己比較喜歡的是紹興酒,黃酒。紅酒的知識太豐富了,喝紅酒基本上是為了減少心血管疾病,少量喝可以幫助循環。不過,很多人都沒辦法維持喝少,一旦開始喝就會愈喝愈多。
幾年前新聞上一連串酒駕肇事,幾個年輕人被撞死,大家很不高興,後來酒測標準就變得非常嚴格,吐氣後酒精濃度從每公升0.25毫克降到0.15,報導宣稱這樣一來吃薑母鴨或燒酒雞就超標。問題是沒有科學根據,記者也沒做實驗,我們就在科博館辦了個活動,下班後全館人員集合,桌上是一大鍋的薑母鴨、燒酒雞,還有好幾瓶紅酒、白酒,每個同事臉上都有掩不住的笑意——可以喝酒,又是為了做神聖的科學實驗。我們也準備兩個酒精測試儀器,一個八萬、一個廿二萬,八萬的直接測口腔有多少酒精,廿二萬的能夠辨別是口腔酒精還是進到血液裡的酒精。我那天吃了大概四碗燒酒雞,一吹,酒測值才0.08,還不到0.15。經過那實驗,我們才知道每個人的酒精耐受力。
Q:兩位老師都有表演經驗,試過喝酒對表演有什麼影響嗎?
范:這是個好問題,因為我做過很多實驗(笑),我覺得在音樂詮釋上,作為演奏者本人,我比較容易陶醉,但技術上,一定會影響,不可能更好。
孫:李白都要喝酒才能作詩啊!
范:對,因為緊張無法上台的人來說,搞不好一點酒精可以讓他們更放鬆,但背譜可能會有問題。如果彈貝多芬奏鳴曲,有任何酒精一定會讓我的演奏打折扣;但是,如果要即興,可能會加分。我覺得,如果影響情緒或感情,可能有好處,但技術上我從未在喝酒後把蕭邦練習曲彈得更好。
孫:戲劇演出的場景與場景之間常是跨越時間空間的,即使某一幕要喝醉,但下一場就不是了呀。又或者以前演舞台劇會碰到抽菸的片段,但真在台上抽了菸,這幕演完,下一幕吐出的煙還在舞台上,會破壞幻覺啦,很尷尬。
范:我的經驗是,如果表演要講台詞,喝酒的話我一定忘東忘西。有時候排練前喝酒了,排練時的效果就不會好。可是自己彈還好,我覺得酒精是對創作好,但演奏或是做非常精準的事情時,先喝酒你的反應一定會慢。酒的好處在於不要過度。
孫:酒喝得差不多了,來。
(此時孫維新沾濕手指,在杯緣輕觸滑動,酒杯發出聲響。范德騰在鋼琴前坐下,彈出與之對應的和聲與旋律。)
孫:過去做這個表演很多次,第一次有現場鋼琴collaboration。
范:聲音很響亮!
孫:這個聲音要看杯子質量。比如杯子小又厚的,振動就不清楚。猜猜看,下一個杯子是高音還是低音?
范:低!杯裡空間比較多,振動不一樣。
孫:其實是整個物體在振動。如果物體比較肥、比較大,帶動整個物體振動,聲音會比較低。
人物小檔案
范德騰
定居台灣的美國鋼琴家,除了任教於東吳大學音樂系外,也是位活躍的演奏家、演講者,同時跨足戲劇界,擔綱表演工作坊《彈琴說愛》。曾在本刊執筆音樂專欄「藝饗天開」的他,去年底剛出版專欄文章集結的新書《殺掉我爵士樂裡的貝多芬!》。
孫維新
著名天文學家,也是國內首屈一指的科普教育推廣者,曾主持電視節目、出版科普著作,並長期在廣播節目談天文知識。目前擔任國立自然科學博物館館長的他,可說是最愛好劇場藝術的科學家,年輕時曾參與《遊園驚夢》等舞台劇,也多次策劃以科學為主題的舞台劇、音樂會等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