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有沒有統計過拿補助的演出,與其票房表現的數據報告,但可以感受到相對於觀眾的不確定性,補助的資源立竿見影勝負已分,補助的甜頭會造成制約與依賴,所有計畫都採補助先行的思考,卻漸漸忘記補助的初衷,有著不拿白不拿的偏見,甚至拿到理所當然成為長不大的巨嬰,如此一來,觀眾多很好、觀眾少也沒差,出現了類似旺陽餐廳的奇觀。
約莫10多年前,我追隨農曆年出國的熱潮,來到泰國清邁過年。
本想圖個清靜,沒想一到清邁城,發現滿滿中國人,二話不說立刻擬定逃亡計畫,從清孔邊境離境走寮國陸路關,再過友誼橋來到寮國會曬,找到船家搭慢船前往龍波邦,這個遺世獨立、1995年被聯合國教科文組織選為世界遺產的佛教王國。
搭慢船需要兩天,傍晚在北賓停靠過夜,隔天下午即可抵達龍波邦。湄公河在泰國寮國這一帶為平原,聽說中國三峽蓋大壩之後,原本三峽的船公司,都移往泰緬邊境的湄公河發展,但在寮國這邊卻少見,慢船航行的過程有著康拉德小說《黑暗之心》的既視感,彷彿身處在科波拉電影的熱帶叢林之中,危機四伏心驚膽跳,但事實上一切都平靜得出奇。
旺陽的餐廳奇景
到達龍波邦找好落腳地,立刻就後悔了,這裡離中國更近,中國人更多,自駕遊的中國車牌,停得滿滿都是。龍波邦能容納的旅客數量遠遠不足,尋找飯店的遊客如蝗蟲過境一般,guest house的doorman告訴我,去年這個時候,許多中國人都睡在車上,我只能慶幸好險已經找到住處,既然早起看過托缽,又去過關西瀑布,立刻修正逃亡路線。
一路往南來到一個叫旺陽的村莊,這裡非常原始,道路都是泥土,橋梁都是木造,河水清澈,吸引了新一代的嬉皮,我住的飯店後面是已荒廢二戰時的軍用機場。這邊的熱門玩法是店家載客到上游,發個輪胎,坐進輪胎裡,泡在沁涼消暑的河水中,沿著原始河道漂流,徜徉在林間灑落的陽光與森林的芬多精裡,沿途酒吧放著搖滾音樂,空氣中有著大麻味,人手一罐啤酒,沿著水流慢慢漂浮,歷經3、4小時漂回村落。
村落的主街都是餐廳。菜色與價格都一模一樣,卻總是有幾家擠滿了人,有幾家一個客人都沒有。我在旺陽待了快一週,對每天都如此的現象非常好奇,沒有客人的店家,老闆老神在在,既沒出來攬客,也不會降價以對,滿座的餐廳基本上就是每桌都有電影可看,沒客人的餐廳也沒打算跟進。我不知道這個共產國家的運作法則,不管有沒有客人餐廳都能夠存活,讓我想起台灣的表演藝術環境。
有的演出有很多觀眾,有的演出觀眾很少,卻也沒聽過有人因此致富,或為了演出賠了一棟房子,大家吃不飽卻也餓不死,觀眾在哪裡或觀眾多寡,好像也沒那麼重要。這背後一定有奇怪的道理,寮國如何運作共產制度我不得而知,台灣的表演藝術如何,你我應該都不陌生。
文化部一年預算300億,國表藝中心33億,國藝會3、4億,文策院1億,資源在哪,機會就在哪,爭奪就在哪,那觀眾呢?觀眾在哪裡?有人在爭奪觀眾嗎?隨著製作成本不斷墊高,黑特劇場也有貼文要爭取提高排練時段費,劇場中的通膨遠高於經濟市場的通膨,牯嶺街、實驗劇場的最低票價,從很早以前的300跳升到500元,轉眼間800元防線已破,實驗劇場最低票價也來到1,000元,更別提大劇場,不斷堆高的票價,相對於更為便利便宜的OTT或其他娛樂,人口負成長,表演藝術與觀眾會不會漸行漸遠?
有沒有觀眾都沒差?
我不知道有沒有統計過拿補助的演出,與其票房表現的數據報告,但可以感受到相對於觀眾的不確定性,補助的資源立竿見影勝負已分,補助的甜頭會造成制約與依賴,所有計畫都採補助先行的思考,卻漸漸忘記補助的初衷,有著不拿白不拿的偏見,甚至拿到理所當然成為長不大的巨嬰,如此一來,觀眾多很好、觀眾少也沒差,出現了類似旺陽餐廳的奇觀。
但換個角度來思考補助的初衷,如果完全不補助按照資本市場機制來運作,以觀眾好惡與追求市場最大化為目標,可能所有節目都變成綜藝脫口秀,或是親子網紅秀,然後透過不斷競爭,走向流行通俗與取巧。表演或許能在競爭下走向商業與精緻,卻在文化的多樣性、廣度與深度上,逐漸滅跡。
這永遠都是兩難的議題,如同資本與共產主義永恆的矛盾,只好走中間修正路線,在兩難中拉扯。台灣目前借重的歐陸經驗,資源都在劇院與政府部門,美國日本主要靠企業贊助,韓國文策院只在必要時伸出援手,台灣廣發補助,杯水車薪,不如投資觀眾投資教育,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學了歐陸經驗卻沒有歐陸觀眾的素養,嫌貨才是買貨人,沒有觀眾,一切都是一場空。
(本文出自OPENTIX兩廳院文化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