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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琴家藤田梓与陈毓襄(林尚余、许斌 摄)
艺次元曼波 HEART to HEART

侠女联手护赛 让初生犊步上舞台

藤田梓 ╳ 陈毓襄

「以前我在日本有妈妈给我的大房子,每次比赛我都用它抵押,跟银行借钱很容易。可是借的钱太多了,所以三年前我卖掉房子,把所有跟银行借的钱还完,这次已经没有办法再借……」历经卅年,第十三届中华少年青少年萧邦钢琴大赛才刚落幕,但主办的钢琴家藤田梓却是愁容满面。资金的缺口遍寻不著,自己能动用的财产也已用罄,在踌躇烦恼不知如何解决时,幸亏陈毓襄挺身而出,决定以大师班的安排唤起社会大众的注意。

这场景多像主角有难,侠女出手相救!没想到小说上的情节,竟发生在两位钢琴家身上。终于,藤田梓不再眉头深锁,挖苦自己说:「我是神经病!」一旁的陈毓襄见状跟著大笑说:「我也是神经病!」然而过了这关,下一关要怎么过?台湾乐坛由来已久的问题要怎么救?我们终究没有答案。燃烧自己,也只能得到短暂的火光,她们的肺腑之言,句句说得心痛……

「以前我在日本有妈妈给我的大房子,每次比赛我都用它抵押,跟银行借钱很容易。可是借的钱太多了,所以三年前我卖掉房子,把所有跟银行借的钱还完,这次已经没有办法再借……」历经卅年,第十三届中华少年青少年萧邦钢琴大赛才刚落幕,但主办的钢琴家藤田梓却是愁容满面。资金的缺口遍寻不著,自己能动用的财产也已用罄,在踌躇烦恼不知如何解决时,幸亏陈毓襄挺身而出,决定以大师班的安排唤起社会大众的注意。

这场景多像主角有难,侠女出手相救!没想到小说上的情节,竟发生在两位钢琴家身上。终于,藤田梓不再眉头深锁,挖苦自己说:「我是神经病!」一旁的陈毓襄见状跟著大笑说:「我也是神经病!」然而过了这关,下一关要怎么过?台湾乐坛由来已久的问题要怎么救?我们终究没有答案。燃烧自己,也只能得到短暂的火光,她们的肺腑之言,句句说得心痛……

Q:两位老师都有很相像的个性,藤田老师明知道比赛花钱也要办,陈老师却是为了资金缺口挺身相助。可以请您谈谈这次的危机吗?

藤田梓(以下简称藤):我知道台湾有很多不同的县市有小比赛,但不是国际水准。我知道会亏本,但基于理想主义、使命感,还有爱音乐、爱萧邦的热情促使我来办。比赛不可能赚钱,想赚钱的话,那就办简单旅行就好(笑)。

陈毓襄(以下简称陈):我回来当评审才知道这件事。事实上我这样做不完全只是募款,其实真的募到多少我不是很介意,因为我一定有办法募到钱,我不用透过大师班也可以募到钱,但是我为什么要开一个这么大的记者会?因为我觉得台湾音乐教育界需要「动」起来,需要有声音出去让有人注意到。台湾的圈子小,很多人又不敢站出来,但我认为当个艺术家就要大胆,而且要能表现自己的意见。

在台湾听到最多的字就是「怕」。但如果怕,就什么事情都不用做了。我很小就去美国,美国最反对的教育就是「怕」,他们觉得什么都要试,要能有勇气去跌倒。怕就不用做,没有做就没有经验,在音乐上没有人生经验,根本不用想要成长。

藤:有一本日本杂志也曾写了我,主题是东南亚活跃的音乐家,台湾音乐家选了我还有江文也等人。里面也是写台湾人最怕麻烦,可是藤田梓最不怕麻烦(笑)。

Q:比赛对于一个想要弹钢琴的学生来说,为何这么重要?

藤:比赛对学音乐的人来说很重要,没有比赛就不会认真练习、学那么多比赛曲目。最大收获是参加的人为了这个比赛下苦功所练的东西都在他手里、脑里、心里,不会忘记。所以所有的人都有收获,不是只有奖金。今年选出来的选手如果想参加二○二○年的华沙萧邦比赛,很多老师们也愿意做大师班帮忙。

陈:其实说比赛重要,可能很多老师会反对,因为他们有不同的看法。我自己是把比赛当作一个演奏的机会,在国外,不一定要比赛也有很多可以演奏的机会,但是台湾没有,所以一定要比赛。另外,从比较现实的角度来看,赢得比赛以后才会有更多演奏的机会,才会有经纪人请你。我以前也是靠比赛出名,才有更多的单位请我演奏,不然哪有人会认识我、哪有经纪人会找我。

藤:对,经纪人最喜欢看title了!因为现在不宣传的话,资讯出不去,没有宣传的话大家就无法知道有那么好的演奏家。

陈:我最少赢过大概五十个比赛,而且我几乎每一个都「赢」,像第二第三名,那个都叫「没有赢」。

从我去美国大概九到十岁开始算起,刚去的一年先练习和找老师,大概十一岁开始比洛杉矶当地的比赛,第一次就赢了。后来参加比赛的规模愈来愈大,一直到加州,然后美国。从十一岁比到廿三岁的波哥雷里奇钢琴大赛,这里面没有赢的真的没有超过三个。

比赛是我唯一的上台机会,而且我很喜欢上台,任何机会给我,我都想要弹。那时候比赛对我来说很好玩,因为可以在不同地方弹,而且下面已经有观众了。

藤:这完全是演奏家个性。我还记得你十岁左右有参加台湾的比赛……

陈:哦,那是十四岁,亚太钢琴大赛,那个比赛很有名。那时候我已经出国了,我在美国已经赢遍了大大小小的比赛,但我回台湾参加亚太钢琴大赛,却没有办法赢。

藤:我是评审,我看得出来这个小朋友是未来唯一会当钢琴家的,但是其他的评审不给她第一名,我很气!

陈:藤田老师帮我fight(笑)。

藤:别的小朋友……我也不说了。你那时拿第几名?

陈:好像第三还第四我也忘了,连第二都没有,后来藤田老师才跟我说,那个评审里面很复杂,我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弹多好都没有用就对了。

藤:所以我就想,以后总有一天我要自己办比赛!不管谁是谁的学生什么的,就为了音乐、为了小朋友。所以我成立了萧邦基金会,第一件事情要做的就是比赛!

Q:天生的演奏家真的很难得,很多人在台下弹得很好,但一上台会打折,两位怎么看这种情况?

陈:比赛后有些参赛者来找我上课,我跟他说你弹得还不错呀!但他说他们都在琴房弹得比较好。我后来才知道原来好多人上台会弹不好,而且其中有很多是已经比到决赛或是有得到特别奖的学生。他们说上台都好紧张,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他们可能半年才上台一次!可是我那时候是几乎每天都上台耶!上台对我来说就好像是从房间走到客厅一样。而且有时候比赛的顺序会改,一说上台的时间要提早,我就要马上跳进我的礼服走上去弹。

这次比赛有几位参赛者弃权,所以有些人就必须提前。但他们没办法这样,说是心理还没有准备好,连提早个廿分钟弹也不行,最后变成评审在台下等参赛者!所以当个钢琴家,当然第一要热爱弹琴,才能不受挫折地一直弹一直弹,再来要喜欢上台,必须要享受这个时刻。上台不是只跟别人竞争,而是要学会应付不同的状况,像是提早上台、没有琴暖身、台上灯都暗了、地震,或是衣服的拉链坏掉……什么状况都有可能,只有上台才能学会应付这些状况。

藤:所以以后我们基金会每个月都会举办沙龙演奏会,不管是有得奖或没有得奖的,我们都知道他们演奏的水准,请他们来参加沙龙演奏会。

陈:上台也是要练习的,不只是要练习不会紧张而已。音乐有音乐的艺术,演奏又是另外一种艺术,在琴房弹跟在舞台弹完全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不一样的地方是在舞台上,有两样东西要拿捏得刚刚好,第一个是上台前的准备,为那一整天准备体力、精神、心情,第二就是上台后跟观众的互动和控制。没有人天生就会上台的,要经过好几百次、几千次的上台后,才能知道怎么制造效果,你跟观众的应该要是能跟他们「玩」的关系,不只是表演给他们听而已。这是一种艺术,要去体会观众的专注力有没有跟著你。

但我觉得现在还不需要谈到这些,台湾的钢琴界有一个很「惨」的状况,程度一直在下降,而且降的速度好快,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现在在台湾教学生只能说是一场笑话,因为没有一个人把基本功学好,他们都用跳的!台湾人喜欢投机取巧,做事情不踏实,他们都不了解音乐是一个package deal,他们不想要学文学,不想学语言,不想培养文化的气质,只学比赛的曲子,甚至有家长跟我说他不需要音乐营,只要是没有马上看到成绩的都不重要。

所以你有没有发现台湾的小孩小时候每个都像神童,但到了高中和大学为什么都上不去?因为他是个空壳子。有高中生带著新曲子来给我听,听起来都是好像没有学过钢琴一样,因为他们一个曲子学好久,可能两、三年都练同一首曲子,这两三年浪费了多少时间!有的还只磨前面三分钟应付考试!你看萧邦比赛要弹一个多钟头呢!这他们怎么弹?

藤:陈老师说的真对呀!

陈:以前只练四分钟,现在决赛却要弹四十分钟,他们根本吓死了。不知道要怎么练!而且这个比赛曲子跟华沙的萧邦大赛比,还差了一截,台湾参赛者连最基本的把音学好,把曲子背好都准备不出来,哪还用说要弹得好!然后等到出国留学,大部分都读完高中或是大学以后,这时他们的黄金时代也已经过了。学钢琴跟学任何乐器都一样,黄金时代是十二岁到十八岁!廿几岁到国外找老师,没有基础,他不会从头教你,所以他们出国拿个文凭回来继续教下一代,就是这样传下来。

Q:您认为台湾音乐环境落后世界多少?

陈:像我之前帮学生准备考大学的曲子,发现好像只要弹两个曲子就够了,奏鸣曲也只要弹一个乐章,但国外是要弹完整的六个曲子!真的是差太远了,我不知道台湾是怎么搞的,怎么差了这么多都没有人要管?

在台湾当演奏者也很可怜,要自己去租音乐厅、自己要卖票、还要推票。演奏家自己练琴就已经很忙、很辛苦了,还要去做这些。在台湾要当音乐家就好像孤儿一样。我们今天能够在国际上闯出这些成绩,要有相当强的个性和毅力,才有办法为自己创造一个国际舞台。政府就是父母,当政府不帮助你,你就像孤儿一样。一个孤儿要去闯世界,需要多强的个性。一个比赛没有经费,就好像小孩没有钱读书,所以孤儿要自己去闯,多可怜!

在台湾学琴真的很冤枉。家长又花了多少钱,我现在才知道每一个家长都找三个老师。一个陪练读谱的,一个学校音乐班的老师,一个外面的大师,就一直弹那一首三分钟的曲子!用好几倍的钱,学那么少的东西……像我破了台湾所有的纪录,几乎每个大赛都是我第一个拿到,我在国家音乐厅演奏过廿次个人的演奏会,可是有人要听我讲话吗?你看韩国、日本已经先进到什么程度,我们还自我陶醉!

Q:从藤田老师带来的资料看来,比赛完了之后也开始办大师班?

藤:也不是为了参加比赛的人或是得奖的人,学钢琴的我们应该要多一点的学习。陈老师这次是第一次帮我们做大师班,我希望以后不但是办大师班,还希望可以有机会有人帮忙给他们旅费,去波兰去看一看环境。

陈:比如说像我们这次波兰的评审,在最后一天开了一个大师班。

藤:我觉得那个大师班不只是给小朋友学的,我们也学得很多,他跳舞的身体真是无敌了,就是我们要学到的东西。

陈:那是一种文化性的气质,在台湾是很难学到的。

藤:对波兰人来说是他们血里肉里都有的东西!但我们要学习,一定要自己体会到才可学,嘴巴讲怎么讲都没有用。

陈:可惜太少人去听了!连其他的评审都没有去,我们评审在这个比赛里面就好像是同事,应该要互相捧场。但这么难得的机会都没参加,我实在好失望。甚至参加比赛的人也没有去,只有得奖者,而且还是因为得奖者是自己要去弹才出现。

比赛有一百四十几个人参加,十八位评审欸!而且他还演奏卅分钟免费的,都没有人要去。所以说他们只care他们上台那三分钟而已,不觉得其他外面的东西要学。

藤:可能是care得奖。

陈:对,还不是care那三分钟弹的好不好,是有没有「得奖」!

Q:很难想像接下来还有没有办法再办?

藤:有一个小朋友打电话来说:藤田老师什么时候再办?我说:「我又要办啊?!」现在先不要想了,我想先休息一下。

陈:没那么容易,我觉得会愈来愈难。但是至少这个比赛有维持下来,不管它经费是怎么样,至少有办出来。其他的以后再来说,不过藤田老师下次如果要办比赛可能真的要请这种侠女出来了,不然没办法。(笑)

藤:我现在啊!一定要做的事,就是好好地去洗温泉放松一下,现在只有想这个!(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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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  八月十一日

地点  台北国家音乐厅四楼交谊厅

主持  李秋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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