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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女(魏海敏饰)花堂喜悦瞬间逆转成拒婚。(薛涌 摄)
戏曲 演出评论/戏曲

希求梅韵的《龙女牧羊》

「抒情」功能原是古典戏曲的传统特质,十分符合老戏迷与老票友的审美情趣。然而对于年轻的现代观众来说,总觉得在主题意识、敍事结构、情节安排、人物塑造、歌舞、意境的营塑上,都显得相当薄弱平淡,似乎无法散发出「戏味」来,也难以引领观众沁入梅派的神韵中。

「抒情」功能原是古典戏曲的传统特质,十分符合老戏迷与老票友的审美情趣。然而对于年轻的现代观众来说,总觉得在主题意识、敍事结构、情节安排、人物塑造、歌舞、意境的营塑上,都显得相当薄弱平淡,似乎无法散发出「戏味」来,也难以引领观众沁入梅派的神韵中。

幕从流光彩溢的舞台上缓缓地落了下来,周遭还笼罩著一片喜气洋洋的氛围,老戏迷、老票友交相赞誉的声音在耳中不断地响起,霎时间觉得自己迷蒙了起来。这场由国立国光剧团与北京梅兰芳京剧团携手演出的《龙女牧羊》,为梅派宗师梅兰芳生前遗作。乃取材自唐人传奇《柳毅传》、元尙仲贤《柳毅传书》杂剧以及淸李渔《蜃中楼》传奇改编而成。依据许姬传等相关传记资料的记载,得知在当时剧本初稿已经完成,并对场次的安排、唱腔的设计也都进行了规划。可惜尙未搬上舞台,梅兰芳先生便因病逝世。是以此剧尘封至今才由梅派嫡系传人梅葆玖担任艺术指导,梅氏大弟子刘元彤出任编、导,而由甫获得「梅花奖」的魏海敏担纲演出这标榜著「原汁原味」的梅派大戏。

以龙女为剧情主线

或许正是因为要「重现梅派剧作的精神」吧!这出戏仿佛让时光倒转回到古老的中国。在传统的社会中,对于儿女的婚姻向来秉持著独裁保守的态度,女子必须顺从礼教闺训的规范,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将自己的终身幸福依托在不可预知的命运手中。然而随著时代的变迁,女性逐渐有了自我的认知,希望能够掌握婚姻的自主权,而不再像是「油麻菜籽」般地任人撒播。这样的主题诉求,在梅兰芳当时的社会环境中,无疑地是具有时代的意义。也因而在其改编剧作时,特别凸出舜华敢于反抗威权、争取婚姻自立的形象,显现梅派推陈出新、求新求变的一贯精神。

是以《龙女牧羊》一剧,将剧情主线扣紧于龙女的身上,而将其他旁芜的枝蔓都予以舍弃,运用平铺直敍的方式,简明流畅地交代了花堂拒婚、龙女牧羊、弑痴救女、依恋送行的故事过程,将表演的重心放在甜润温婉、淸亮纯净的梅派唱腔,以及圆和细腻、形神雅致的身段作表,以体现阐扬戏曲的「抒情」功能。这样的表现手法,原是古典戏曲的传统特质,十分符合老戏迷与老票友的审美情趣。然而对于年轻的现代观众来说,总觉得在主题的意识、敍事的结构、情节的安排、人物的塑造、歌舞的编排、意境的营塑上,都显得相当薄弱平淡,似乎无法散发出「戏味」来,也难以引领观众沁入梅派的神韵中。

这出戏依据梅兰芳生前的构思,除了龙女外,还希望凸出柳毅与钱塘龙君这两个人物。在《柳毅传》与《柳毅传书》中,柳毅是一位落第书生,是以当他见到路旁衣裳褴褛、容貌焦枯「颦眉凝睇,如有所待」的龙女时,自然引发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的感叹与怜悯,仗义为龙女传书。这样的身分定位显然较《龙》剧中御史大人的官衔,在内心上有更多「怀才不遇」的挥洒空间。同时也使两人的情爱基础,除了递书相救的感恩之心外,更因为自身遭遇的投射,而增添了彼此惺惺相惜的情愫。这些内心曲折回旋的思緖,在元杂剧的曲文中透过细致的笔法加以描绘,使人物的形象更为生动。

再者,柳毅以御史的身分奉命巡视泾川的河工堤防,职责在身。焉能擅离职守,前往洞庭去传递书信?而身旁的衙役为何不能代劳?当龙女在凄诉自己悲惨的遭遇时,说明不愿吿知父母的原因,是担心爹娘忧伤以及叔王兴师问罪将祸及无辜。显然不是因为原著中所说的关山路远、鸿雁难飞、无人可托。而柳毅岂能不对龙女所言说的后果,细加思量?尤其当其得知由于传书而导致生灵涂炭时,其内心的自责与挣扎,岂不是与「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同样地憾恨?而身为父母官的他,是否会因此丢官去职,惹来牢狱之炎、杀身之祸呢?还是只凭钱塘龙君轻描淡写的「俺自有消灾的法力来把他帮」一句,便能化险为夷呢?

至于个性暴躁的钱塘龙君,在龙剧中担任穿针引线的角色。由其一手承办舜华下嫁泾河龙子为肇始,到二度作谋完成舜华与柳毅的姻缘为终结,可以说是贯串全剧的关键人物。在《龙》剧中,以架子花脸的行当来饰演钱塘君,颇能装点出其剑拔弩张、暴躁如雷的个性,真有点三国「莽张飞」的味道。其与泾河小龙激战的场面,以剪影的方式在幕后带过,巧妙地呈现两个不同时空中的事件进行,发挥运用了戏曲自由写意的特质。只是不知为何居于前台的洞庭龙王、龙母、柳毅能够回头去观看这一场「龙斗」,莫非时空可以交错透视?

期待声情并茂

传书是龙斗的起因,龙斗是传书的必然结果。这一场厮杀交战,在元杂剧中借由电母载歌载舞的说唱形式,将「水淹水冲、烟罩烟飞、火烧火烘」的血腥场面,描摹得丝丝入扣、如临其境。尤其唱词中透过大量叠音字词、排偶句式的运用,更使得声情激越、气势跌宕,强化了场面上激烈恐怖的氛围。在改编古典剧作时,其实是可以借用「采花酿蜜」的手法,吸融涵化优秀的曲文,以提炼兼具「传情、传神、传形」的戏剧语言,来展现戏曲文学风流蕴藉、含蓄委婉的美感。

犹如在《龙》剧的第四场中,鼓乐喧天的喜庆宴席与离情依依的别离送行,组成了强烈的对比色调,恰适于宣泄龙女与柳毅内心的情感世界。如果能在写景、敍事、抒情、状人等唱腔与身段上,充分地编排设计,定能强化声情并茂的艺术渲染力。「梅舞」是梅派艺术的特点之一,梅兰芳向来擅长于将舞蹈穿揷融化于剧情之中,如《霸王别姬》的剑舞、《太真外传》的翠盘舞、《天女散花》中的彩绸舞、《洛神》的凌波舞、《廉锦枫》剌蚌舞、《黛玉葬花》的花锄舞、《嫦娥奔月》的花镰舞等,在其精心巧思地创编下,演化为梅派轻盈曼妙的舞姿典范。因而在原作中描写钱塘龙君威猛出阵破敌的〈钱塘破阵乐〉,以及敍述龙女欢乐回返龙宫的〈贵主还宫乐〉,是否也可透过缜密细致的规划编排,延续梅舞的艺术风格,而为梅派再开创另一个崭新的局面呢?

整体而言,龙剧在场面的调度与设计上,都偏向于节奏舒缓;在情感的蓄积与表达上,也令人感觉到娴淡。或许这正是梅派所讲求的斲雕为朴,自然天成吧!然而与其将这缺乏戏剧性的剧本,铺垫成四折的大戏,再加上一个匆促结尾大团圆。倒不如将场次节奏压缩精炼,集中笔力来著墨经营〈龙女牧羊〉或〈依恋送别〉的段子,腾出精力来设计编排其歌舞身段,以「折子戏」的形式来融铸锤炼梅派的光彩,说不定反而能成为舞台上历久不衰的经典剧目。俗云:「听生书看熟戏」,对于许多耳熟能详的传统剧目而言,品味演员唱念作表的艺术造诣,似乎比去了解故事的发展进行,要来得精采有趣的多吧!

 

文字|蔡欣欣  政治大学中国文学系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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