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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国修以《京剧启示录》作为屛风十年的纪念大戏,剧中某些伤感的场景都使他流出真实的泪。(许斌 摄)
戏剧 演出评论/戏剧

《京戏启示录》:屛风与过去的自我对话

屛风表演班十周年大戏《京戏启示录》,以戏中戏的形式将剧团经营的点滴、中国近(当)代史、京戏的没落波折呈现出来。《京》剧形式与内容的交错,恰好呈现出屛风过去与现在的对话。

屛风表演班十周年大戏《京戏启示录》,以戏中戏的形式将剧团经营的点滴、中国近(当)代史、京戏的没落波折呈现出来。《京》剧形式与内容的交错,恰好呈现出屛风过去与现在的对话。

《京戏启示录》的故事延续过去「风屛剧团」系列作品《半里长城》和《沙姆雷特》的创作风格,以戏中戏的结构交错敍述手工戏靴师傅李师傅(剧中角色「李修国」之父──以现实中编导李国修之父李愼恩为本)父子的故事;和李师傅口中传述不已的一个戏子的故事──在靑岛鲁靑茶园公演的梁家班(主要是排练《打渔杀家》,和剧团因内外交逼而解散的过程),和风屛剧团排练演出《梁家班》的过程。

语言、节奏、情境交错

全剧由李氏父子(李师傅和「李修国」同时由李国修饰演)为轴,将屛风表演班、《京戏启示录》、风屛剧团、《梁家班》、梁家班、《打渔杀家》这些或真或假的剧团和剧码加以串连,编作出一幅一群或虚或实的表演艺术工作者在红尘之中(国共内战时期的大陆、国民政府统治下的台湾,和一个虚拟的舞台)翻滚的图象。

在敍述故事的手法上,《京》剧也延续「风屛剧团」系列作品的一些特点:一人分饰多角、演员与角色分际的模糊、戏剧人物之间繁复的人际关系、真实与虚拟情境的交错呈现、以语言的运用与戏剧节奏的掌握创造喜剧效果。

《京》剧与其他风屛剧团系列作品最大的不同点,在于前者的自传性格:李师傅父子的恩怨、李师傅与梁家班的分合、风屛剧团作为屛风表演班的舞台映像。同时,剧中梁家班排演《打渔杀家》的过程和经营之不易,也非常真实地描绘了李国修经营屛风表演班、及排演作品的起起伏伏。

对于李国修个人而言,《京》剧几乎可以说是一个他与自己的过去(包括他的父亲及其所代表的一种生活态度和历史情境、他个人的舞台生涯,及屛风表演班的十年)对话并寻求和解的过程。

剧中「李修国」的一段独白(敍述自己对父亲和梁家班故事的记忆)、「李修国」对风屛剧团新进团员「赵华咏」(代表与过去关系日薄的新一代?)敍述中华商场的家、李师傅与少年「李修国」由衡突到和解的过程、梁家班主对次女丫头吐露经营剧团的辛苦,和戏末「李修国」宣布将解散剧团的一段话(坦承自己对父亲和梁班主的遗憾),在在都表现出李国修在面对过去时的伤感与宽容。

另一方面,一则因为李师傅及梁家班(当然还有他们所代表的时代和艺术形式:京戏)的故事所具有的代表作意义,二则借由李国修越趋细腻的表现手法,《京》剧的创作企图及意义得以超越个人自传敍述的局限,进而能对中国及台湾近(当)代历史、京戏及传统技艺(手工戏靴制作)的过去与未来,和艺术与政治的「恩怨情仇」等更广泛的现象和议题提出他个人的省思。

提供严肃思考的可能

李国修对于近(当)代历史的处理,向来善于由特定历史情境下的个人际遇出发,由个人对自我生命的无法掌握反喩大环境的动荡不安。

在《京》剧中,梁家班的命运在国共斗争,和文化大革命的背景之下,颇为贴切地描绘出中国近(当)代历史发展的荒谬:两岸分治数十年对台湾近四十余年历史发展的影响,也在孙婆婆(二大妈)和李师傅的生命历程中得以彰显。

此外,李国修在剧中也相当有效地运用京剧捡场的传统,创造出过去与现在/舞台情境与历史现实的关连。因此得以刻画出剧中人物(角色/演员)在现实生活与舞台扮演之间的挣扎与不安。

另外,《京》剧中对于京剧与传统技艺的生命、艺术与政治现实的暧昧关系的关照,同样的放在个人生命和历史情境交织而成的网路中加以检视:剧中国民党特务的角色、样板戏的片段,《打渔杀家》的台语版和新编高潮戏(在水中打杀的一段),梁家班主和二大妈对于京剧没落的不同理解方式,「李修国」和「朱豪陆」(梁家次子)对于梁家班和剧团经营的一段对话、「李修国」由逃离京剧到演出梁家班的故事、梁家班和风屛剧团纠葛不淸的人事等。

对于李国修而言,这些关于历史、艺术形式、政治现实问题的思考,都必须被放在个人的生命情境中检视,才能对他自身、演出者、和听众产生意义。比较起风屛剧团系列其他作品,《京》剧这方面的处理手法更形圆融;并且在典型的屛风趣味之外,《京》剧也借此提供严肃思考的不同面。

应该是另一个起点

作为一个专业剧团的十周年纪念作品,《京戏启示录》的制作品质(剧本编作、导演手法、舞台/服务设计与技术细节、文宣品、演员表现等)确实表现出应有的专业水准

就各个制作因素的比较而言,演员的表现是较弱的一环;对于不同表演形式的掌握、在不同戏剧氛围和角色之间的转换,和彼此之间的默契。

此外,剧中部分较为滥情的片段──如「赵华咏」对「李修国」述说对剧团的不舍、「李修国」对团员的吿白,滥情感伤的意味过于强烈;对于剧中所提出的一些严肃议题,《京》剧所提出的思考也似乎有简化之嫌,而使剧中人的感恩和怀念少了些憾人的力量。

再者,《京》剧中对於戏中戏结构、角色/演员、真实/虚拟关系,和人际关系的运用较之风屛剧团系列作品的前两部,并无太多新意──即使编导的创作确实较为成熟;因此,它作为风屛剧团系列作品的完结篇也确是时候。

因此,作为一个专业剧团的十周年纪念作品,在庆喜十年有成的同时,《京》剧的制作也应该是另一个起点。在发表了这一篇生日感言之后,李国修和屛风表演班(还有本地的观众)也应该开始思索未来的走向了。

《京》剧中的最后一场戏──当孙婆婆(二大妈)从观众席走上舞台,和梁老板(饰梁老板的演员)相见相持时,似乎暗示著「未来」与「过去」的联结在「现在」。

这一点对屛风表演班、对本地剧场文化的发展而言;或许这一个场景也代表了风屛对它的观众的感谢与期待──另一个十年在台上与台下的相扶持之下成为可能。

 

文字|陈正熙  国立国光剧校戏剧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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