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JAZZ,在音乐剧的世界里,主要还是一种元素,是一种风味,是一个时代(原则上多指二○年代)的声音,是一种地域性、种族性很强的音乐,它往往和大城市的黑人族群,或者夜店族群紧紧相连在一起,纽约和芝加哥夜总会、纽奥良的小酒吧——大城,小调,夜色,人情。在音乐剧里,它并非一种独立的音乐,像它在夜总会、在舞池、在演奏厅、在唱片录音室里一样具有独一无二的自由度和豪放气质。
「爵士乐」和「音乐剧」(musical theatre)血源相异,但发展历程相似,尤其它们跟随时代的脉动,层次逐渐增深、内涵逐渐丰富,在大城市里几乎同时找到自己的定位点,发展至今,我们几乎可以说「爵士乐」和「音乐剧」这两种艺术形式,连同好莱坞电影,是美国通俗文化征服全世界的三大利器。
跨界音乐家打造「美国之音」
美国音乐剧发展最快的第一个「黄金时期」是一九二○年代,约莫在一次大战后,美国通俗文化亟欲摆脱欧洲殖民色彩,城市经济的发展直接促成夜总会的盛景与爵士乐的流行。身处在这样的环境里,新一代的音乐剧创作人才自然从中吸取养分,从而写出明明不是正宗爵士乐,却因流传甚广,因此沾染上爵士风情的歌曲。此外,我们也可看到爵士乐对于严肃音乐(或称「古典音乐」)的影响,再加上时代流行音乐(「锡盘巷」Tin Pan Alley是其代称),这三个领域全都在爵士乐的潜移默化下,渐渐融铸出「美国本土」自己的声音。
其中几位跨界创作者,很多时候会被误认为是「爵士乐大家」,说穿了,其实就是多才多艺的词曲作家,既能写古典严肃曲目,也能写百老汇商业剧场的富丽诗歌,更能诌出动听的时代歌曲;盖西文兄弟(George and Ira Gershwin)便是佳例之一。乔治.盖西文将爵士乐视为一种应用的素材、一种新的音响效果,将之应用在严肃音乐写作上,谱成〈蓝色狂想曲Rhapsody in Blue〉;他与兄长艾拉及创作伙伴合写的《乞丐与荡妇》Porgy and Bess,剧中有爵士、福音歌曲、丧歌、百老汇「秀歌」(showtune)、正统歌剧咏叹调等等,在百老汇商业舞台推出,却标上「国民歌剧」的副题,如今则成为各地歌剧院的常备剧目之一。
音乐剧中的「爵士氛围」
凡此种种,都和我们要谈的主题有密切的关系,不过我在此想特别强调,我们也不宜认定「因为某某歌曲是『爵士流行金曲』,所以那首歌曲所源出的剧作就是『爵士音乐剧』」。这样以偏概全的想法,很容易将我们欣赏音乐剧的胃口引入死胡同,套句林黛玉评诗的口吻,「一但入了这境界,再出不来的」。
说教完毕,言归正传。所谓Jazz,在音乐剧的世界里,主要还是一种元素,是一种风味,是一个时代(原则上多指二○年代)的声音,是一种地域性、种族性很强的音乐,它往往和大城市的黑人族群,或者夜店族群(如果有这种说法的话)紧紧相连在一起,纽约和芝加哥夜总会、纽奥良的小酒吧——大城,小调,夜色,人情。在音乐剧里,它并非一种独立的音乐,像它在夜总会、在舞池、在演奏厅、在唱片录音室里一样具有独一无二的自由度和豪放气质,在音乐剧、特别是进入成熟期后的音乐剧,剧场的纪律、商业生态,以及最基本的要求——排练,对正统爵士乐来说,简直是匪夷所思的天方夜谭。商业剧场每周八场演出,每一次都要表演一模一样的词、曲、戏,每个音符、每个字汇…都不是以「即兴」为特色的爵士乐所能相融的。
话说回来,在音乐剧界工作的许多跨界艺术家,他们对爵士乐都有相当的认识与了解,「爵士」对他们而言,是一种应用的工具,就像作画用的丹青颜彩,遇到合适的题材、人物、时代背景、戏剧情境,自然而然,爵士音乐就会悄悄流泻进来。以近年轰动九城的骨子老戏《芝加哥》Chicago为例,由于全剧以二○年代芝加哥的不羁暗夜为叙事主体,全剧的架构则以「综艺节目」(vaudeville)的方式演绎,一九七五年的原版制作就将整个舞台设计成一座巨型爵士大乐队,黄金喇叭声飞扬奏起,台中央冉冉上升的就是爵士年代的撩人妖姬,唱起全剧主题曲〈爵士春秋〉,结尾的母音还要提前砍断,多留一点空间把ALL THAT JAZZ的「Z」音咬得直钻骨髓。
与爵士乐渊源深远音乐剧创作者哈洛.艾伦
篇幅有限,在收笔之前还要再多谈一位重要的创作者哈洛.艾伦(Harold Arlen),他是百老汇早期由学界点名的六位最重要作曲家(注)当中,和爵士乐渊源最深远的一位;大家对他的名字可能感到陌生,不过提起电影《绿野仙踪》The Wizard of OZ里的那首〈彩虹之巅Over the Rainbow〉,您一定会泛起会心的微笑。哈洛.艾伦纵横百老汇剧坛、锡盘巷流行乐坛(以及夜总会表演)、好莱坞影坛,不说别的,光是一首〈Stormy Weather〉,就会让人听出耳油,再加上一首〈Happiness is a Thing Called Joe〉,简直魂都要飞散了!他重要的剧作包括《新女性》Bloomer Girls(1944)、《圣路易女郎》St. Louis Woman(1946)、《世界是一座彩屋》House of Flowers(1954),还有《牙买加》Jamaica(1957)。《新女性》中的〈老鹰与我The Eagle and Me〉、《彩屋》里的〈我从没见过雪I Never Has Seen Snow〉、〈睡蜂A Sleeping Bee〉、〈蕉影双姝艳Two Ladies in de Shade of de Banana Tree〉,都是经典绝唱,〈蕉影〉一曲配合故事背景,加入加勒比海南美音乐元素,效果十足。不过比较起来,还是《圣路易女郎》的金曲最值一提:〈我曾有过的真爱I Had Myself a True Love〉、〈漂浪天涯Any Place I Hang My Hat is Home〉,以及传唱不朽的〈无论晴雨Come Rain or Come Shine〉。
注:
号称「The Six Big」,其中包括美国戏剧音乐之父杰洛姆.柯恩(Jerome Kern)、艾文.柏林(Irving Berlin)、理察.罗杰斯(Richard Rodgers)、柯尔.波特(Cole Porter)、乔治.盖西文(George Gershwin),以及哈洛.艾伦。这六位作曲家是对音乐剧场塑型影响最深远的几位大师级人物,不过在这份名单当中并不包含同样扮演举足轻重地位的几位作词人和剧作家。
文字|陈炜智 旅美音乐剧研究者,纽约中国广播网主持人,著有《我爱黄梅调》,「音乐剧的秘密花园」网站主持人之一